- 战争事典055:欧洲经典要塞
- 指文烽火工作室
- 8489字
- 2024-11-03 10:08:51
1480年大围攻
经过1479年冬季对罗得城的试探性进攻后,土耳其先头部队返回位于大陆的马尔马里斯营地越冬。1480年4月,主力大军离开君士坦丁堡,经陆路抵达集合点;重炮和其他重型装备则装船出发。
当时的欧洲编年史作家记录土耳其军总计为10万人。显然这是西方人夸张了,而土耳其方面对人数记载一直十分模糊,他们自己也未必搞得很清楚。现代学者认为,鉴于补给、运输能力等客观限制,奥斯曼帝国能够用于直接围攻罗得城的战斗部队不会超过2万人;如果算上所有征召人口,可能会达到7万人。医院骑士团的防守力量几乎令人绝望,估计最多只有4500人,其中骑士300名、军士300名,其余为雇佣军和当地民兵;而保守推测则为2500人。不管是哪种统计,从人数和装备数量来看,土耳其军都远远超过医院骑士团,实力对比悬殊,但防守方有要塞加持。而且“时间”也是骑士团的朋友,据估计,土耳其军的围攻作战因补给、士气、非正规部队的服役时间等因素,一般只能持续3个月,只要将战争拖到临界点,他们便会自行撤退。另一方面,土耳其人在成功攻陷君士坦丁堡后尝到了巨炮的甜头,肯定会充分利用这种先进武器。双方势均力敌,必会发生一场恶战,但土耳其人的胜算显然更大。
穆罕默德二世十分反常地没有御驾亲征,而是派遣梅西·巴列奥略帕夏(Mesih Palaeologos Pasha)担任主帅。从“巴列奥略”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此人是拜占庭帝国末代王朝的皇族,可能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子。君士坦丁堡沦陷后,年幼的梅西被俘,并改宗。他颇具才干,深得苏丹器重,政治地位不断上升。在1480年大战前夕,梅西担任帝国中央政府的第四维齐尔(也有史料称是第二维齐尔),相当于政界第四号人物。奥斯曼帝国对人才选拔十分开明,并不介意民族出身或原宗教背景。
皮埃尔·德·欧比松大团长
此时担任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的正是本文出镜率最高的皮埃尔·德·欧比松,时年57岁。欧比松出生于法国中部,是家中第五子,长兄在瓦卢瓦王朝官运亨通,另外三个哥哥也前程似锦。由于欧洲实行长子继承制,欧比松同很多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一样,选择了骑士团来开拓人生。这是一个英明的决策,他的历史地位和评价可比几个哥哥重要得多。欧比松上任伊始就积极备战,大量囤积物资,招募佣军,还召唤欧洲各分团骑士集结于罗得岛。总之梅西帕夏和欧比松大团长都有备而来,知根知底,双方也不存在战略或战役层面上的突袭,只能硬碰硬。
由100多艘舰船组成的土耳其舰队于1480年5月23日进入罗得岛海域,次日登陆,旋即包围了罗得城。欧比松的战略十分清晰,就是放弃海上拦截和所有外围阵地,集中全部力量死守要塞。除了人数优势外,土耳其军装备了大量臼炮和小型加农炮,不过撒手锏是16门铜铸攻城炮。这种大炮长4.24米、口径63厘米、炮膛壁厚14厘米,重达15吨,可发射285千克的炮弹。所以,梅西帕夏上岸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在预设阵地架设巨炮,同时在炮位前安放路障和鹿砦。对如此笨重、难以移动的战略武器,必须防备骑士团偷袭或反冲锋。万一火炮损毁了,攻城战役就快失败了。
《罗得岛围攻记》中的插图,展现了大团长欧比松召集主要幕僚开会时的情形。根据传统,医院骑士团最高会议厅中间为大团长座位,此外还有8个席位属于其主要幕僚,分别为大司令官、元帅、大医师长、海军司令、大监察官(The Grand Conservator)、土科波利尔(The Turcopollier,土科波部队指挥官)、大书记长(The Grand Chancellor)、财务官。以上高级官员分别从8个语言分区中选出,处理行政及军务。跪在地上献书的就是插图作者纪尧姆·科尔辛
正式开火前,梅西帕夏向骑士团派遣使者劝降。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必要的流程还是得走。欧比松当然也按常规操作把使者轰了出去。梅西帕夏将大炮沿陆墙分散布置,从各个方向朝要塞开火。除了城墙和塔楼外,居民区也是土耳其炮兵的目标,此外他们还向城内发射火球和火箭,企图在居民区燃起大火。梅西帕夏是希腊人,之所以对同胞如此狠毒也是希望罗得城内的居民能够知难而退,绕开骑士团主动开城投降;而自己作为拜占庭皇族,对降者做出的允诺也容易得到响应。欧比松则派出特别行动小队四处灭火,为老弱病残者提供隐蔽场所,很快稳定了人心。况且当时的火炮发射速度极慢,所谓炮弹就是个大石头,砸到地上也就一个坑,所以居民区的损失微乎其微,反而浪费了土耳其军的资源。重炮是用来轰击要塞的,用来破坏民房实在得不偿失。
梅西帕夏很快就改变策略,将攻击重点集中于北防波堤上的圣尼古拉斯塔。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圣尼古拉斯塔孤悬于主要塞之外,防守力量显然薄弱。其次,占领该塔后可彻底封锁罗得城的两个港口,令医院骑士团得不到来自欧洲的任何救援,攻城经验丰富的土耳其军对此深有体会,君士坦丁堡就是在封锁港口后才沦陷的。第三就是土耳其舰队可以安全驶入曼兹拉基港(Mandraki),更为便捷地为步兵提供补给和支援。于是,梅西帕夏在正对着圣尼古拉斯塔,隔着军港遥相对应的圣安东尼教堂附近布置了火炮阵地。好在当时的火炮在发射后需要很长时间冷却和重新填装,因此射速极慢。阵地上的3门攻城巨炮平均每天只能打出14枚炮弹。
大战在即,骑士团全体战斗人员脱下黑色法衣,换上红色战斗罩袍。欧比松大团长抓紧最后的时间向部下面授机宜
尽管圣尼古拉斯塔十分坚固,但也耐不住土耳其大炮持续不断的重点“照顾”。大约中了300发(除了巨炮外,还有其他口径较小的火炮)炮弹后,它终于支撑不住,面朝敌军的一侧开始垮塌。在此期间,驻守圣尼古拉斯塔的守军一直利用炮火停止的间隙,组织数百名士兵、水手、奴隶日夜不停地修补缺口,尽量拖延敌人步兵的总攻时间。他们不顾人员损失,居然在枪林弹雨中临时挖掘了一道壕沟,竖起木栅栏,还在靠近防波堤的浅滩处打下木桩,防止敌人利用舰船运送士兵直接登上防波堤。当然,圣尼古拉斯塔不是一个人在作战,来自主城墙的炮火也不断射击任何企图靠近尼古拉斯塔的土耳其人。
经过10天的炮轰后,梅西帕夏决定出击,派遣数艘装满步兵和弓弩手以及小型加农炮的桨帆战舰向防波堤驶来。这些桨帆船都经过改装,去除了不是必需品的索具、桅杆和风帆,几乎就是海上的移动“攻城塔”。傲慢的土耳其军显然不把这些天毫无还手之力的守军放在眼里,他们敲锣打鼓,喊声震天,企图在气势上超过守军。
此时,率领圣尼古拉斯塔守军的正是另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将法布里奇奥·德尔·卡雷托。当时他年仅25岁,因此役中顽强且出色的表现而崭露头角,33年后当选医院骑士团大团长。1521年,卡雷托在罗得岛病逝,只要能再坚持1年,就会迎来1522年的大围攻。倘若他依然在任,凭借他的威望和无人能及的战斗经验,骑士团的结局也许能改变。
卡雷托手上的远程武器有弓箭、弩箭、火绳枪,待敌舰靠近后还可以投掷让人谈虎色变的传奇武器“希腊火”——这种装在陶土罐中的液体好似古代的“莫洛托夫鸡尾酒”,其具体成分已不可考,是骑士团的防守利器。
土耳其人的桨帆战舰也是主要塞北部守军——法语区骑士们——的显著目标。一艘敌舰在密集的炮火中被点燃,很快就沉没了。其余战舰没有丝毫踌躇,一旦靠近圣尼古拉斯塔后,步兵们纷纷跳下船舷,抢滩登陆。分布在浅滩海面下的木桩有效地阻滞了步兵登上防波堤,不少人从木桩上掉进海里淹死。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土耳其军冲到圣尼古拉斯塔下。此时,守军最后的防线就是他们的长剑和身躯了。
纪尧姆·科尔辛绘制的罗得城地图,由于画幅限制,作者为了把圣尼古拉斯塔塞进画面,只好把所在防波堤画短了许多。这幅画作很好地展现了1480年左右的罗得城貌,同现代保留下来的16世纪中期要塞有很大差别。比如所有塔楼都很高,体积巨大的附垒、外垒、棱堡、堤型护垒等都还没有出现。此外,画作中的风车塔和圣尼古拉斯塔旁边还各有一座带螺旋楼梯的附塔,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防波堤是一条狭窄细长的堤坝,圣尼古拉斯塔就在其尾端,所以土耳其军可以展开的面积相当有限,虽然人多,但也只能与守军一对一交锋,很多人站在后面没法出力干着急;而且他们黑压压地挤成一堆,塔顶的弓弩手和火枪手几乎弹无虚发。身披重甲的骑士们则依托工事居高临下,卡住缺口,单兵防御力爆棚,与敌人肉搏占有绝对优势。很快圣尼古拉斯塔下就堆满了土耳其军的尸体,免费为守军又搭起了一道路障。
至6月9日,土耳其军以这种方式接连攻击了3次,均以失败告终,还留下了600具死尸,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而骑士团的损失,官方记录为“零”,实在匪夷所思。真实情况是,除了“高贵”的骑士,其他诸如军士、水手、雇佣军都不算在损失里,更别说奴隶了。
陆地方向的战况同样血腥激烈。为了充分发挥人数优势,梅西帕夏多线操作,除了在北部猛攻圣尼古拉斯塔,还在罗得要塞东南部的意大利语区布置了8门攻城大炮,东边防波堤上的风车塔也是炮轰目标。此外,大量臼炮利用高高的弹道越过城墙,直接将炮弹砸进罗得城的犹太人聚居区。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逼迫欧比松分兵,并引发居民区内乱。
医院骑士团曾经使用过的一门大口径臼炮。这种火炮重3325千克,可发射260千克的石质炮弹,用于100—200米范围内的近程防御
炮轰从6月7日开始。意大利区的城墙严重损坏,出现多处缺口,不久就有全线崩溃的苗头。欧比松只好将关注点从圣尼古拉斯塔移开,亲自指挥战斗。他下令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还能出力的人一律上前线加固城墙。人的潜力在危急关头真是无穷的。罗得城军民日夜不停地工作,很快就将意大利区城墙后的犹太人居所全部扒倒,然后在废墟上修建了一座临时工事,不仅有壕沟,也有护垒。这是骑士团的最后一道防线,希望永远用不上。白天,主城墙上的缺口在炮火下不断扩大,夜间又不断缩小。此消彼长,土耳其军依旧被堵在城外无法越雷池半步,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回到圣尼古拉斯塔战线。梅西帕夏见强攻无果,便又生一计。在继续炮击的同时,他下令修建了一座几乎与圣尼古拉斯塔等高的攻城塔,弓弩手和火绳枪兵可以站在塔顶隔海向海湾对面的圣尼古拉斯塔守军射击。从6月13日开始,经过整整4天不休不眠地远程火力压制后,土耳其工兵竟然奇迹般地在曼兹拉基港的海面上搭建起一座可供6个人并排行走的浮桥。梅西帕夏的真正意图是步兵通过浮桥直接从己方阵地冲锋,而非之前失败的两栖登陆模式。
土耳其军原本计划于17日夜发动攻击,不料一名来自英格兰的水手罗杰·杰维斯(Roger Jervis)奋不顾身地跳入海中,将接连浮桥的绳索锯断,还把固定桥面的抓钩提了回来送给欧比松。勇士当即便得到大团长赏赐的一袋黄金。然而这仅仅是个人的胜利,这点挫折对娴熟的土耳其工匠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们第二天就修好了浮桥。18日夜,精锐部队新军在岸边待命,浮桥则从己方阵地向防波堤悄悄移动,此外,30艘架设了加农炮并装载了登陆部队的桨帆战舰也从海面上逼近。
新军又称加尼沙里军团(Janissaries),属于奥斯曼帝国的中央常备部队,也是苏丹的私人禁卫军,战斗力极为强悍。当新军出现在战场,往往意味着总攻时刻到来,也预示着守军的灭顶之灾。
这次总攻与之前的大张旗鼓截然不同。土耳其军不仅海陆两线作战,还保持安静,直到浮桥就位,产生巨大的声响后,站岗的守军才发出凄厉的警报。此时,站在第一排的6名土耳其新军战士已经冲到塌陷一半的圣尼古拉斯塔脚下了。卡雷托和他的战友们在休息期间剑不离手,身不卸甲,此刻从睡梦中惊醒便立即赶到缺口,以血肉之躯将杀气腾腾的新军堵在了残垣断壁之外。与此同时,桨帆战舰上的土耳其军也纷纷跳上防波堤,从另一个方向配合新军的猛攻。法国区和大团长区的守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岗位,发疯似的朝敌军开火。激战中一枚炮弹不偏不倚正中浮桥,将其砸为两段,大批新军落入海中溺毙。那些从防波堤登陆的土耳其军大部分是非正规军,本质上就是帝国的炮灰,所以梅西帕夏毫不吝啬地将他们一波又一波送上防波堤送死,企图转移骑士团注意力,为浮桥上的新军吸引部分守军火力。
大团长欧比松在意大利区即将被突破的紧要关头亲临一线。意大利塔楼已经坍塌了一半,破损的灰色城墙只能临时用深褐色木桩代替。图中穿装饰有白十字红色战斗罩袍、留胡须者为欧比松。戴白色头巾的当地妇女也背着石头、扛着木料来抢修险情
1480年6月18日夜间的战斗尤为激烈,纪尧姆·科尔辛的绘画生动描绘了当时的场景。以卡雷托为首的医院骑士们站在塌了半截的圣尼古拉斯塔上严阵以待,战场上到处飘扬着绣有欧比松纹章的旗帜,这表示大团长如普通战士一样正战斗在第一线。浮桥已经从中间破裂,无法使用。海面上的船只悬挂着骑士团的军旗,表明骑士团控制了海面
这幅画作描绘了1480年土耳其军全面进攻要塞的场景。圣尼古拉斯塔是战斗的焦点,浮桥已经被炸断,落水的土耳其军在海面上挣扎。港口外,土耳其战舰上的弓弩手正在朝圣尼古拉斯塔射箭。整座要塞已经被团团包围,城外到处都是土耳其大军的营帐。骑士团的预备队正在城内调遣,赶往最危急的战场。他们的目标是要塞东南部的陆墙地区(意大利防区),双方士兵正在拼死肉搏,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
现在圣尼古拉斯塔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双方混战一团,但直接面对面肉搏的不过几十个。一个人倒下,连尸体都来不及拖走,后面就有一个人踩着战友的遗体顶上。土耳其军尽管人多,火力密度反而不及守军。站在圣尼古拉斯塔高处的守军可以从后方发射弓弩、火箭、火绳枪和燃烧瓶,防波堤上的土耳其军却只能硬冲。不过骑士死一个少一个,而土耳其军的后援绵绵不绝。
绝对不能让土耳其的战舰轻松接近防波堤。欧比松早就准备了多艘火攻船,看准时机朝敌军舰船冲去,损毁了4艘桨帆战舰,暂时缓解了圣尼古拉斯塔的压力。此时,卡雷托率部已经鏖战了20多天,人困马乏,快支撑不住了。他只得不断向欧比松发出增援请求,然而罗得城东南部的意大利防区也到了紧要关头,战线岌岌可危。欧比松权衡利弊,判断陆墙部分更加危险,遂拒绝派出援兵。圣尼古拉斯塔毕竟是外围阵地,后面还有一座圣保罗塔,意大利防区则无退路。
大团长深知这将对圣尼古拉斯塔守军的士气不利,便高举帅旗加入了圣尼古拉斯塔防御战。一块炮弹碎片擦着欧比松的头顶滑过,将头盔击落。看着大团长险些身首异处,卡雷托和战友们的“愤怒”到了要爆裂的程度。他们再也不提援兵的要求,只是不停挥剑,任凭敌人的鲜血溅满盔甲和面庞。
战斗从6月18日夜持续到19日天明,损失惨重的土耳其军不得不在上午10点撤出战场。蔚蓝的地中海变成了红色血池,岸边到处都是被海浪推上来的土耳其人尸体。此后整整3天,梅西帕夏一个人呆坐在大帐中,什么人都不见。他作为招降来的前拜占庭皇族,能在权力斗争无比残酷的奥斯曼宫廷脱颖而出,肯定能力不俗,当然不会躲起来怨天尤人或唉声叹气。恰恰相反,他思考后,憋出了一个大招:黑旗。
这面黑色的旗帜是土耳其军队发财的幸运符,更是城市死亡的象征。一旦城破,大军便可肆意劫掠,屠城解恨,有点利用价值的居民将卖为奴隶,至于骑士团成员,则会像烤肉一样串在木桩上被慢慢折磨死。祭出黑旗是攻城一方的撒手锏,也是攻城方的无奈之举,将一座完整的城市奉献给苏丹才是上上之选,身为希腊人的梅西帕夏想必只有面对无比顽强的守军时才会出此下策吧!
7月27日黎明,一个月以来几乎从不曾间断的隆隆炮声忽然沉寂下来,接着震耳欲聋的鼓号、铜锣声在土耳其军大营中响起,让守军和岛民闻之色变的“黑旗”升上了高高的旗杆,土耳其人随之爆发出一阵欢呼。梅西帕夏还写下破城后必将施加的报复措施,派多名弓箭手将恐吓信绑在箭上,从各个方向射上城墙。守军则以沉默应之。这是恐惧、绝望还是无视?梅西帕夏无从判断,既然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便下令一门大炮首先开火——这是总攻的信号。
梅西帕夏选择这一天最后一击也是做了很多铺垫的。自从6月19日攻击圣尼古拉斯塔失利以来,他改变“双头蛇”战术,除了用少量部队攻击其他区域以分散骑士团守军外,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意大利区,甚至在十分靠近壕沟的地方安置大炮近程攻击。意大利区的城墙在持续猛烈的炮火打击下逐渐化为一片瓦砾,只有意大利塔还挺立着,但也是摇摇欲塌。
在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一队意大利骑士悄悄爬出城墙,突袭了壕沟边的敌人火炮阵地。他们破坏了部分大炮,砍下敌军炮兵的脑袋插在长矛上后凯旋。可惜这种偷袭无法改变危局,土耳其军仍然有足够的大炮持续轰击城墙,致使其缺口越来越大。7月27日,这对双方而言都是决定命运的一天。
为土耳其军打头阵的仍然是臭名昭著的巴什波祖克部队(Bashi-bazouks)。这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杂牌军,依靠抢劫而非军饷生存,全凭杀戮维持士气,就连苏丹也视之为粪土,不如送到前线当肉盾。巴什波祖克部队一哄而上,跟在后面的是军容整齐的新军。即使头顶箭如雨下,他们也保持着完整的阵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医院骑士团修补好城墙后,静候土耳其军的总攻
在破城后便可大肆劫掠的诱惑下,巴什波祖克军不顾伤亡涌进城墙缺口。现在已经没有战术可言,比拼武艺也毫无意义,双方几乎脸贴着脸,本能地挥动武器,切割敌人的肉体。巴什波祖克军犹如失去理智的野兽,将血肉之躯化作压路机,缓缓从城墙上碾过。欧比松清楚绝不能同敌人拼消耗,遂下令放弃城墙上的大缺口,退至不久前刚刚修建的临时工事。从城墙到临时工事之间的空地上早已布满了伪装后的陷阱。工事里也存储了大量希腊火以及盛满焦油和硫黄的罐子,这就是当时的“手榴弹”。现在已经没有“意大利防区”了,所有语言区的骑士和军士都悉数站在临时工事后面。当地居民知道城破在劫难逃,因此也自发地拿起武器,同骑士团并肩作战。
土耳其人看到骑士团撤退,不假思索地越过城墙缺口。一名士兵爬上已无人值守的意大利塔楼,升起一面奥斯曼帝国新月旗。此时此刻,所有土耳其人都以为胜券在握,只是骑士团仍然在最后一个据点负隅顽抗。
一大群巴什波祖克士兵又重蹈圣尼古拉斯塔下的覆辙,挤在临时工事前无法展开,人数优势荡然无存。医院骑士们凭借优良的铠甲护体,在单兵肉搏战中占尽优势。一支约300人的新军在混战中绕过临时工事,深入市区。由于没有后续部队及时跟进,他们很快就被熟悉地形的守军分割包围,命丧黄泉。与此同时,巴什波祖克军也惊骇于巨大伤亡,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进攻速度,随后突然如同洪水溃坝一样,调头向后逃跑。
欧比松正接受简单的包扎救护,随后他又上了战场,但不久还是因肺部遭重创被迫离开战场
年近六旬的欧比松正身先士卒,武力一点也不逊于年轻的战士。他浑身上下溅满鲜血,4处负伤。除臀部中了一箭外,胸甲也被新军长矛刺穿,伤及肺部,生命垂危。他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立即反击。欧比松欣慰地看着新月旗从意大利塔上扔下后,才同意侍从将自己抬离战场。
攻守之势瞬间倒转。土耳其新军为阻止巴什波祖克部队逃命,派出督战队屠杀逃兵。新军长矛在正面等着魂飞魄散的巴什波祖克士兵,骑士团的利刃在他们背后疯狂砍杀。这些绝望的炮灰反而帮助骑士团冲散了新军阵型,致使土耳其军全线崩溃了。骑士们不仅将敌人赶出了城外,还一鼓作气冲到他们的大本营前才鸣金收兵。
医院骑士团在这场可歌可泣的防御战中歼灭了约3000—3500名土耳其军,缴获了苏丹的军旗,彻底粉碎了梅西帕夏的计划。多次猛攻无果后,8月17日,土耳其人灰心丧气地拔营启程,登船离开罗得岛。持续近3个月的罗得城攻防战以土耳其军死9000人、伤15000人而告终。医院骑士团的人员损失则微乎其微。以上数据一如既往对土耳其军损失有所夸大,不过双方战损悬殊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穆罕默德二世听闻败讯后怒不可遏,当即判处梅西帕夏以死谢罪,但后来还是饶了他一命,解除其维齐尔职务后调往加利波利任总督。号称“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准备于第二年亲自率部再征罗得岛。可是1481年5月3日,他忽然暴毙,死因极其可疑。对奥斯曼帝国的历代君主和皇族而言,正常死亡的方式就是“非正常死亡”。奥斯曼宫廷马上开始例行的皇位争夺战,无暇顾及罗得岛战事。至于梅西帕夏,他不愧是政坛老手,经过多年宦海沉浮后,居然于1501年担任起了帝国大维齐尔。
胜利了,胜利了!土耳其军开始收拾营帐,放火焚毁城外的建筑,准备离开。城墙下满是奥斯曼帝国新军和非正规部队的尸体
穆罕默德二世终于死了,全欧洲人都松了口气。纪尧姆·科尔辛绘制了一幅描绘穆罕默德二世接受终极审判后坠入地狱的图画
1481年,罗得岛发生大地震,本来就残损不堪的要塞再次遭到重创。如果穆罕默德二世多活几年,再推迟两年进攻,必能攻克罗得城要塞。绝境逢生的医院骑士团来不及庆贺,在欧比松的管理下马上从战时状态转变为基建模式,立即开始大规模重建和改建。得益于多年的苦心经营,整个要塞以能够抵御火炮为目标,逐渐升级,前文已有详述。
为感谢罗得岛居民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欧比松宣布免除5年赋税,不过医院骑士团的财政收入却并未减少。因此一役,骑士团声名鹊起,来自欧洲的馈赠、捐款源源不断。平时钩心斗角的欧洲君王都清楚,只要罗得岛还在自己人手中,东方的土耳其人就有后顾之忧,欧洲面临的压力将大大降低。
在战争史上,以1480年罗得城要塞攻防战为转折点,依靠攻城塔和投石机为主的中世纪围攻模式向以火炮为主的文艺复兴模式转变。随着火器的进化,战争也进入了新时代。
奥斯曼帝国的杰姆王子在争夺苏丹的斗争中失败,于1482年流亡罗得岛。他乘船从商业港上岸,欧比松在码头上安排了乐队夹道欢迎,俨然国家元首来访。图中左边为风车塔,注意旁边的小型附塔和塔顶的多边形炮台。图中右边为奈拉克塔,塔楼为伊比利亚风格,四角有向外突出的射击炮台,塔顶有八边形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