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神话的武器

神话源自人类的需要。在战争时期，这种需求更如同火箭般攀升。尽管二战期间的神话无法与古典神话相提并论，但在世界范围内，它们依旧深深影响了公众的观念。

苏联战后的历史学研究缔造了一个传奇——在苏联境内，雕塑艺术表现的主题已经超出了牺牲的英雄和胜利的战役，还包括了他们使用的武器。我们可以在苏联国土上发现很多以ZIS-3加农炮、“喀秋莎”火箭炮或伊尔-2强击机为主题的纪念碑，而任何这样的纪念物，其本质都是神话的延续。诚然，ZIS-3曾被誉为二战中最优秀的加农炮，“喀秋莎”据称是世界上第一种战术火箭炮，伊尔-2也被称作无与伦比的攻击机，但这些都是宣传标签，和现实几乎毫无关系。它是一种鼓动手段，一种激励民众的手段。在这个过程中，神话也得到了强化与完善，最终渗透到历史著作的字里行间。

不过，这种创造“真相”、突出苏联军人和装备优越性的宣传，又并非完全出自苏联政府之手。很早之前，许多西方名将与学者便开始自发地传播这些观点。在18世纪下半叶“苏联宣传”还不存在的年代，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Friedrich II）曾说过一段话：“俄国士兵是最优秀的。要想打败他，你只能杀死他。在那之后，你还要用刺刀捅、子弹射——才能彻底将他弄死。”虽然我们根本不能拿这位国王的俏皮话来评判现实（更不用提这句话本身的逻辑问题），但数百年来，它已经被西方史学家铭记在心，并被反复用来赞美俄国（苏联）军队与普通士兵。几乎没有人能够仔细思考它背后的含义，或是认识到这位普鲁士王国的缔造者只是被俄国农奴淳朴驯服的本性所震惊。

经过长年累月的加工，这些谣传逐渐成了真假难辨的神话。按照神话的描述，由俄国或者苏联设计制造的武器都是完美无缺的。虽然这些武器的简单实用引来了人们的欣赏，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简单已经达到了粗陋的地步。它们的制造材料通常质量较差，产品质量也不理想，无论性能参数、实战表现，都无法与西方国家的产品媲美。可是时至今日，仍有很多专家将这种“简单”视为一种优点。

这些被神话的武器中就包括T-34坦克——它是“苏联人民的骄傲”“二战中最出色的坦克”“超越时代的坦克”“与众不同的坦克”“无与伦比的坦克”……而这些只是拥护者给它的众多头衔中的一小部分（然后被它们在西方的吹捧者原封不动地引用）。在喜爱T-34的专家看来，T-34经历过千锤百炼，拥有优雅的外形，在宣传影片中的表现也非常出众（由于很难通过观察实物获得第一手的体验，宣传影片也是西方研究T-34的少数资料来源之一）。不过，狂热往往令人丧失理智，以至于分不清理想与现实差距。那些吹捧者始终没能（或者说是不愿意）领悟到自己深信的“真相”只是苏联方面的宣传。另外，很多战败的纳粹将领也在其间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人之所以散布这类战场神话，主要还是为了给失败寻找托词。

结果，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T-34坦克：一种是我们通过各类著作、电影和其他媒介所了解到的，另外一种则是现实世界中的客观存在。书中的T-34坦克是强大的苏联红军的标准装备，可以将对手轻易碾碎，而现实世界中的T-34却远不是一种完美的坦克，它有很多设计缺陷，由不合格的工人制造，产品质量也很成问题。现实世界中的T-34坦克并不是什么足以傲视德国或美国坦克的革命性设计，更不是我们平时熟知的那种T-34——一个由少量确凿事实、大量真假参半或以偏概全的描述，与形形色色的谎言、误解，臆造在一起的结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