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资本引导操控

资本是后现代社会的统治力量。现代性是以资本为中心的有机整体，一切感性活动都处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可行域之中，资本主宰生产、分配、消费和其他社会文化领域，资本权力在生产关系和积累方式上处于绝对强势地位。在消费主义文化的裹挟下，亚文化与商业资本力量之间不再只是收编与被收编的关系，而是发生着更为复杂的互动和交融。菲斯克认为大众文本是现代社会文化工业生产出来、拥有大批量消费者的、兼备标准化与创新性特点的文本。一方面，商业资本力量把控着大众文化生产、文化社群聚合及互动的各个环节，成为文化风格的重要形塑者；另一方面，文化群族也全方位地介入到商品生产、消费及时尚制造的整个过程中，参与并见证着资本全方位介入社会潮流的汹涌和更迭。正是基于此，当下各类新兴的亚文化都在资本化、产业化的浪潮中逐渐实现着从小众到大众、从特殊化到日常化、从边缘到中心的蜕变，于分裂与融合之中并行生长、争奇斗艳，由此构建的多元亚文化图景已成为人类“整体生活方式”。

（一）资本“嗜血”的本性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移动短视频社区平台比如抖音、快手等，富有科技感，操作简单但效果酷炫的功能让众多当代青年爱不释手。在这些平台上青年们开启了主动、张扬而热烈的亚文化生产实践，90后年轻群体成长并早早进入了文化市场。网络社会学家梵·迪克认为，网络媒体的基本属性是“社会性”和“聚合性”，其生存高度依赖于粉丝数、转发数和分享数等量化数据为基础的人际网络。在2016年以来，快手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迅速崛起，其“社会平均人”的用户定位，吸引了7亿用户注册；抖音官方的产品描述为“专注年轻人的音乐社区平台”，抖音受众群体中，24岁以下占比约75.5%，截至2018年7月，抖音活跃用户数超过5亿。在草根网红的短视频中植入商品广告，其传播效果并不比其他广告投放形式逊色，最有代表性的是1992年出生于湖南岳阳的“口红一哥”李佳琦，5分钟卖掉1.5万支口红；一次5个半小时直播能够卖出2.3万多单，交易额350万元……据百度的《95后生活形态调研报告》，中国95后人口约为1亿。他们从小与互联网为伴，最爱刷屏、晒生活和吐槽。埃森哲研究显示，超过70%的中国95后消费者更喜欢通过社交媒体直接购买商品。在资本获益的诱导下，草根网红的视频制作不再是个人简单的手机拍摄，而是由专业拍摄团队进行视频的创构与生产，如快手的“牌牌琦”“天安社”；大量传媒公司以签约的方式，用专业团队包装与推介草根素人，培育可能得到资本关注的网红草根。草根网红是资本逻辑和技术赋权双重加持下的必然结果，蕴含着消费主义下狂热的物质欲望，同时折射出青年群体真实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渴求。

（二）亚文化媒介载体和形式内容更丰富

马中红清晰地指出，“不是青少年网络流行文化符号的商品化，而是商业公司依据市场调研、大数据分析而有意图地预设了青少年流行文化的‘外套/风格’，安营扎寨，将特定的青年群体召唤入群，获得他们的认同，从而激发和形塑青少年文化的新类型，并且在商业包装和推广之下迅速成长”。得益于当下青年和资本的合力，青年亚文化核心内涵从单质的“表演（表达）”走向了复质的“幽默、戏谑、狂欢”。社区平台背后的资本利用智能算法技术挖掘、制造和维持热点话题，对草根的视觉生产进行引导性操控。在抖音平台，当草根第一次生产并上传短视频，智能算法技术会给予草根一定的推荐流量，并参照草根制作者的视频内容标签进行扩散。此后，只有达到一定的完播率和互动率，该视频才能得到智能算法的持续传播。同时，根据短视频的转发量、评论数量及点赞数，抖音社区平台设定了不同层级的流量池。只有转发量等参考值达到一定层级，智能算法才会对视频进行相应力度的推介。流量池的级别越高，算法的推介程度越大。以算法为基础，辅以人工审核，抖音社区实现了对于草根视频的引导性操控。更为重要的是，由于草根视频的生产者同时又是接受者，抖音社区以智能算法为支撑，挖掘、制造和维持热门话题，为短视频的内容生产提供导向。在抖音社区中，资本与技术合谋建构了各种类型的话题，包括依靠挖掘热门视频制造的热点话题、设置的话题挑战栏目、根据用户兴趣推送的类型化视频。这些类型化视频聚合在一起形成共通的话题，由此视频形成相关性聚合。与此同时，相关性联结不仅是视频的简单聚合，还具备生成新的视频作品的可能性。资本建构的社区平台通过热门话题的引导，意在激发受众的创意潜力，促使受众成为视频生产者，生成与话题相关的新视频。这些新视频不仅延续话题的热度，还可能拓展话题的外延和维持话题的热度。

（三）资本牟利的动机下个性化信息的聚合服务加强

媒体基于个人兴趣，通过人工智能分析和过滤机制，更愿意迎合人们个性化、定制化的需求，为用户设置议程。受众智能算法会根据受众的浏览痕迹（观看纪录、评论、点赞纪录）判断受众的兴趣，为受众推送相关类型的视频。这种类型化的推荐方式，实现了草根视频相对精准化的分配，同时意在鼓励视频接受者制造相关话题的视频作品。2017年爱奇艺投资2亿元打造网络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这部共计12期的网络直播节目自开播后便创下了令人惊奇的传播数据：节目总播放量超过27亿；网络平台点击量超7亿人次；在微博和短视频平台上的总播放量80亿；社交媒体上的阅读量超过71亿；该节目成为当时的热点话题，登上热搜榜479次，给当年的互联网带来了“你有Freestyle吗”“我觉得OK”等诸多年度热词；70强选手的个人知名度也大幅度上升，选手个人微博累计增加了2000多万粉丝。类似事例表明，青年亚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很容易成为文化创意产业的组成部分，其初期的抵抗性易于在被商业收编后自然消解。默克罗比明确指出亚文化与商业主义之间有必然的需求关系，亚文化需要商业主义提供不断发展的资源和机会。赫伯迪格认为亚文化是通过对消费品的改造来实现对商业主义的抵抗的，但最终难以摆脱“被商业收编”的命运。伯明翰学派是以一种担忧、悲观的眼光来看待亚文化与消费的关系的，认为独具风格的亚文化一旦被商业收编走向市场消费导向后，就会失去原有的特色、风格和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