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代史学刊(第13辑)
- 朱英
- 9字
- 2020-11-29 16:46:04
·东西方文化交流·
晚清新教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传教活动探析
徐炳三
内容提要 晚清时期,新教来华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群体展开初步的传教活动。某些传教士试图以穆斯林领袖为突破口影响穆斯林大众,内地会传教士则深入中国西北部穆斯林中心直接布道,但是改宗基督教的穆斯林数量寥寥。宗教差异、社会氛围、泛伊斯兰运动等是穆斯林改宗难的主要原因。对此,传教士在人才培养、文字事工、传教实践等方面做了深刻反思,其经验总结对于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伊斯兰教传教运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传教士与穆斯林的互动也加深了彼此间的认知,有利于宗教对话和文化交流的开展。
关键词 基督教 伊斯兰教 传教士 穆斯林 宗教对话
晚清时期,许多新教来华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群体兴趣浓厚,他们不但对中国穆斯林进行深入研究,而且主动与之接触乃至结交,以促使其改宗基督教。这样的传教士虽然数量有限,且传教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但他们的尝试为后继者提供了经验教训,为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穆斯林传教运动奠定了基础。传教士与中国穆斯林的互动,作为东西文明碰撞与交流的特殊样本也颇具研究价值。学界就近代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传教运动曾做专门考述,但研究时段多集中于20世纪上半叶,对晚清时期传教线索的梳理尚有遗漏,对早期传教的成果、障碍、经验、教训、影响等问题或语焉不详,或完全忽略。[1]本文拟在爬梳一手文献的基础上,结合前人研究成果,试对上述问题做进一步讨论。
一 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领袖的宣传
晚清一些在华传教士相信,如果能够说服中国穆斯林领袖改宗基督教,就可以掌握穆斯林大众。于是他们有意识地与这些领袖接触,对其展开基督教教义的宣传。
传教士们发现,虽然普通穆斯林对传教士十分排斥,但是毛拉和阿訇等穆斯林领袖很欢迎他们造访清真寺。某传教士称:“我总是可以很容易地进入他们的清真寺,寺内对基督教来说具有完全的自由。许多人经常到我在南京的住所,聆听我讲演的一切。据我了解的其他地方的情形,我想中国穆斯林是世界上最容易接近的伊斯兰教群体。”[2]中国穆斯林领袖对传教士态度友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大概知道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具有一神崇拜的相似性,很希望深入了解,这就为传教士结交中国穆斯林领袖创造了条件。季理斐(D.MacGillivray)、裴德士(William Bacon Pettus)、艾约瑟(Joseph Edkins)、海恩波(Marshall Broomhall)、美魏茶(William C.Milne)、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丁韪良(W.A.P.Martin)等一批知名传教士都曾被允许或被邀请参观清真寺,其中一些与穆斯林领袖深入地交换了意见。
多数传教士并非锋芒外露地批驳伊斯兰教,而是用较为平等的姿态与穆斯林领袖交换意见,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这些领袖。这种态度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一些穆斯林领袖甚至视传教士为知己。比如1842年美魏茶访问宁波清真寺时,与当地的毛拉建立了友谊,该毛拉为他提供了很多中国伊斯兰教状况的信息。[3]再如1908年裴德士多次访问南京清真寺附设的神学院,受到神学院师生的欢迎。裴德士对伊斯兰教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以至于毛拉以为他可能会皈依伊斯兰教,赠送给他一些中文伊斯兰教宣传册。[4]一些穆斯林领袖渴望了解基督教知识,他们主动邀请传教士到清真寺讲解,或直接到传教士住所请教,双方的态度都比较平和。云南某传教士指出:“我们收到很多到清真寺探讨福音的要求,但只能接受其中一部分。热心地学习《古兰经》的学生一次次要我用阿拉伯语传教,中文不能满足他们。”[5]山西太古的传教士C.D.Tenney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穆斯林听说他有阿拉伯文经典,某日遂有一些穆斯林集体来访。穆斯林对基督的本质、赎罪的必要性、基督复临等问题颇感费解,传教士的解释使他们感到满意。次日传教士应邀参加了穆斯林的礼拜仪式,并回答了穆斯林提出的诸多问题。[6]再如丁韪良到开封探访犹太人时,曾到一座清真寺打探消息。当阿訇听说丁韪良来自西方且信仰真神时,立即召集穆斯林,要求他为大家讲述耶稣的事迹。[7]
但是,也有一些传教士促使穆斯林领袖改宗的愿望过于强烈,双方往往发生辩论,其中李提摩太最为典型。1875年,李提摩太定居青州传教,该地的清真寺及其附属神学院引起李提摩太的兴趣。他致函青州最重要的清真寺的阿訇,希望登门造访。阿訇邀请神学院和周边清真寺的教师,以贵客的礼仪接待了李提摩太。未及李提摩太宣教,阿訇首先向他灌输伊斯兰教。阿訇在20多分钟的宣讲中,援引了大量神迹来证明伊斯兰教的真实性和重要性。他虽然对犹太族长、先知、耶稣基督及其门徒表示尊敬,却坚持认为穆罕默德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这位阿訇显然对基督教相当了解,李提摩太的辩护毫无用处。他每引用预言或神迹,穆斯林都能举出针锋相对的例子辩驳。李提摩太意识到自己的伊斯兰教知识储备严重不足,宣教策略也有待改进。[8]此后,李提摩太埋头钻研伊斯兰教典籍,这些著作给李提摩太很大的启发。某个假日,当地伊斯兰教神学院院长及十余名学生来访,这次李提摩太针锋相对地对院长的观点予以批驳。虽然此后双方仍然保持着礼貌和友好,但因担心李提摩太富有鼓动性的言论带来不良影响,院长再也没有带学生来访。不过,一位年老的阿訇经常来看望李提摩太,他每次都引用阿拉伯或波斯宗教家的观点反驳基督教。李提摩太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些宗教家的知识早就过时了。阿訇坚称在真主指引下的著述不会有错,李提摩太则说自己就是上帝派遣来的,比穆斯林更接近真神。阿訇显然受到了触动,虽然距离改宗还相距甚远,双方的交往却持续下去。[9]
1876年,李提摩太在烟台传教,某阿訇带着6名穆斯林学生来访并与之论战。李提摩太试图用耶稣的神迹证明耶稣的神性,该阿訇立即用穆罕默德的神迹予以反驳。该阿訇强调穆罕默德是拯救人类的使者,即便不是穆斯林,只要坚持伊斯兰教念、礼、斋、课、朝五功都可以得救。不过他承认其他宗教也有拯救,一些类似的真理可能被忽略了。李提摩太立即抓住这个论点,称饥饿垂死者需要食物,食物在哪儿或食物是什么并不重要,因此宗教礼仪只是形式,拯救才是最重要的。这一颇讲策略的论断得到了穆斯林学生的赞同,阿訇见状立即转换话题,说穆罕默德是最伟大的先知,真主赋予他天地间的权力,将来基督复临只是为了惩罚伊斯兰教的敌人,捍卫穆罕默德的信仰。他坚称先知超越了律法,福音超越了先知,《古兰经》又超越了前三者。李提摩太则反驳说,福音书揭示了耶稣道成肉身替人赎罪的真理,《古兰经》并未揭示新东西,且缺乏灵性与博爱精神。双方还就其他若干问题展开探讨,互有胜负。[10]
李提摩太与中国穆斯林领袖的几次交锋,都触及各自宗教的核心教义。李提摩太虽然急于促使穆斯林改宗,但同样比较注意传教策略。他研读了大量伊斯兰教经典,其辩论具有相当的逻辑性和针对性。如果无法说服对方,他也不固执己见,而是适时转换话题,以免激怒对方。他在批评伊斯兰教缺陷的同时,也肯定其优点,并善于从伊斯兰教中汲取营养。因此,李提摩太与穆斯林虽然互不认同对方的宗教,但并未影响彼此的友谊,这种平等对话和交流的态度值得肯定。上述传教士的努力虽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传教活动,但仍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增进了双方的了解和对彼此宗教的认识。
二 内地会在西北穆斯林中的传教活动
晚清时期尚无以穆斯林为传教对象的差会,但一些传教士已经涉足于此,内地会传教士的工作尤其引人注目。该时期数位内地会传教士向西北穆斯林传教,留下信息最多者当属义世敦(G.F.Easton)、巴格道(George Parker)、胡进洁(G.W.Hunter)三人。
1877年,义世敦等人在甘肃游历售书,某穆斯林购买了一本小册子后随即退还,因为里面有猪的图片,可见此时传教士缺乏与穆斯林打交道的经验。[11]1879年3月,义世敦在秦安曾与一些穆斯林论教。义世敦针对穆斯林礼拜前沐浴的习俗,称净身换衣只是表面功夫,唯有基督教才是洁净心灵的良药。这些穆斯林对基督教不屑一顾,有人称穆斯林不会购买基督教经书,直斥《圣经》是伪经。4—6月间,义世敦接触了各种职业的穆斯林,多数人对他友好,某地的穆斯林还陪同义世敦参观了清真寺,并给他无须脱鞋的特权。穆斯林对他布道的内容大多赞同,但对耶稣的神性和救赎不以为然,他们普遍认为耶稣只是一位先知。某地的穆斯林赞同耶稣救赎的观点,但声称《古兰经》上说耶稣是三位一体中的第二个人。[12]
1879年6月18日,义世敦在河州遇到了麻烦。百余名穆斯林包围了他住的客栈。先是几个湖南人闯进来当面斥责他,接着一个独眼穆斯林军官走进来与他激辩。该军官质问,既然天父仁慈宽厚,人类为何还要耶稣救赎?耶稣的地位如何与天父平等?他认为耶稣只是伟人,所行的神迹未必都是神圣的,因为先知和死者都可以行神迹。义世敦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强调《古兰经》是从《圣经》里摘录出来的,试图从源流上证明基督教的正统性。那个军官并不否认这一点,但坚称圣言均出自穆罕默德的口授。此后双方争论的焦点仍是耶稣救赎问题,都无法说服对方。[13]义世敦的传教活动虽然一度受阻,其后却戏剧性地引起穆斯林群众的兴趣。许多穆斯林到客店向义世敦请教,急于得到基督教经书,还有人要求他公开演讲。这引起当地官员的恐慌,镇台派人打发义世敦离开,他在该地的传教活动被迫终止。[14]
与义世敦一样,巴格道也曾在甘肃穆斯林中巡回布道。1883年8—9月,他在河州、岷州等地传教。某穆斯林店主为阿訇买了本《圣经》,并强留他住宿。众穆斯林急于了解亚当、诺亚、亚伯拉罕、摩西诸圣的信息,许多人询问耶稣何时归来。巴格道在河州卖出大量阿拉伯文和波斯文《圣经》,许多穆斯林对此兴趣强烈。比如一位穆斯林贫民用两天的收入购买了《旧约》,这是他第二次购买基督教经书。[15]
1884年,巴格道再次到甘肃布道,售经工作十分顺利。巴格道不时向阿訇传教,他认为这些购买阿拉伯文《圣经》的穆斯林很有可能改宗。[16]不过传教并非一帆风顺,某毛拉听了巴格道的演讲后,公开反对耶稣赎罪之说。另一穆斯林说,安拉传下《摩西律法》《大卫圣歌》《福音书》《古兰经》四部经典,《圣经》并非最神圣的。巴格道回应说,这些经典的作者都有建树,但耶稣的贡献最大:诺亚被拣选作为人类的种子;亚伯拉罕成为上帝选民的祖先;摩西挽救了亚伯拉罕的后裔,颁布了律法;耶稣解释了律法,为人类赎罪。对于穆罕默德,巴格道以没听过其教义为借口,避免讨论。巴格道称耶稣是先知和上帝之子,绝不会说谎。[17]
1885年9月,巴格道第三次巡回布道。某地阿訇希望传教士下次带些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原版《圣经》,认为那才是神的话语。某青年毛拉急于得到阿拉伯文版《圣经》,但他手头的钱不够,巴格道答应他将书留到他回西宁,但他担心书被卖掉,还是设法凑够了钱。巴格道发现中国穆斯林非常渴望经书,他建议圣经公会大量出版阿拉伯文《圣经》,以取代《古兰经》。巴格道引起了穆斯林领袖的关注,他们很愿意倾听他演讲,以至于他在餐馆因讲话太多而影响了进餐。[18]
第三位深入中国伊斯兰教腹地的传教士是胡进洁。1893年,胡进洁在西宁售出了很多《圣经》。1895年回民起义后,清兵从穆斯林家中搜出很多《圣经》,即购买于此时。一次胡进洁与某道士争辩,一个穆斯林站出来帮助他对抗那个道士。穆斯林对传教士心存好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信服基督教。比如,胡进洁对穆斯林说穆罕默德有八九个妻子,因而不能称之为圣人,他们立刻反驳说所罗门虽然有更多的妻子,但仍然是圣人。有人奚落他说,河州绝不会有穆斯林改宗基督教。[19]
1894年6月,胡进洁到洮州传教,此前这里有三位传教士打下基础。当地穆斯林出于对传教士医疗工作的感激,愿意购买《圣经》,虽然毛拉经常出面制止。1894年9月,胡进洁赴岷州传教,次年2月再返河州,但受回民起义影响,5月中旬即离开。1899年,胡进洁与两位传教士再次到河州售经布道。他乐观地说:“昔日的回汉之争给传教带来障碍,但我仍然要说,中国穆斯林比其他任何国家的穆斯林更容易接近。”[20]
1906年,胡进洁进入新疆传教。该年6月至次年1月,胡进洁远赴喀什,所到之处必向穆斯林布道售经,并张贴传单。有人非常喜欢《圣经》,某毛拉亲吻经书表示喜爱;也有人非常敌视传教士,某地的毛拉将宣教传单全部撕掉,另一地某穆斯林极力反对他售经。[21]1908年7月,胡进洁开始伊犁之行,得到一些穆斯林的帮助,其中一些专门前来求教。[22]此后直至1914年,胡进洁长期在新疆各地巡回布道,并掌握了维吾尔语。他的传教活动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有特殊的困难。新疆的穆斯林比较贫穷,非常害羞,毛拉激烈地抵制福音。瑞典传教士曾尝试在新疆通过收养儿童并培养其成为基督徒,但效果有限。[23]
晚清时期在穆斯林中宣教的内地会传教士还有很多,比如戴德生(James Hudson Taylor)在云南与穆斯林接触;[24]鲍康宁(F.W.Baker)在陕西与当地穆斯林探讨福音;[25]H.W.Hunt在1885年救活了一名吸鸦片病危的穆斯林秀才,其兄遂参加了基督教聚会;[26]女传教士Hunt夫人、E.A.Barclay小姐、Lucas小姐等人,经常拜访穆斯林女性。[27]新疆的传教士在毛拉的帮助下,将几种基督教小册子翻译成当地文字。甘肃的传教士常将穆斯林基督教小册子——一种在埃及印刷的月刊按时寄送穆斯林领袖。回民起义期间,西宁几位传教士为数百穆斯林提供食物和照顾,并适时传教。[28]晚清内地会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传教活动,在传教士群体中起到了示范作用,英美圣经公会、瑞典传道会也加入这一传教领域,20世纪初更多派别参加到对穆斯林的宣教工作中来。
三 艰难的收获与影响改宗的因素
鉴于伊斯兰教与基督教崇拜独一真神的相似性,很多传教士认为穆斯林比汉人更容易改宗基督教,然而结果并不理想。1890年上海全国基督教大会上,传教士报告的穆斯林改宗者不过只有几名,某传教士传教16年从未使一个穆斯林改宗。[29]1895—1896年西宁回民起义期间,大量穆斯林受到传教士的精心照料,结果160多名领圣餐者中穆斯林只有一人。[30]1910年,根据海恩波汇集的资料,各地改宗基督教的穆斯林加起来不足20人。[31]这些统计数字肯定不全面,但据此大致可以判断晚清传教士针对穆斯林的传教活动收效甚微。
传教士们发现,阿拉伯文《圣经》的广传非但没有改变穆斯林的信仰,反而加强了他们对基督教的抵制。原因在于穆斯林对基督教了解不多时,他们认为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大同小异,而深入了解后很容易发现两者的差别。某穆斯林老人读了阿拉伯文《圣经》后,指出耶稣被钉死、耶稣具有神性等观点是错误的。他引用《古兰经》中的话反驳基督教,言辞十分激烈。[32]还有两位穆斯林质疑《圣经》造假。几乎所有的穆斯林都否认耶稣的神性和神迹。有些人接受耶稣复活说,但认为耶稣复活后变成了穆斯林;末日审判时耶稣和许多先知一样拒绝认罪,最终还是穆罕默德出面做了调解。还有人说耶稣并没有被钉死,而是一个门徒替他受死,该门徒以此换取进入天国的回报。[33]中国伊斯兰教领袖一般对传教士态度友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反基督教的立场有所削弱。正如一位毛拉所说:“黑夜的蝙蝠怎知太阳的光明?被拣选的穆罕默德是世界之光,《古兰经》是指向他的灯烛。《古兰经》降世后,福音书、赞美诗、摩西五经等其他书籍都应该废除。拿撒勒人之流的巫师无视福音的真谛,将其篡改为愚蠢与虚假,说耶稣基督比穆罕默德更优秀,不知道伊斯兰教的太阳在世界升起之时,人类就发现了光明大道,从无信仰和错误中回归……除了那些拿撒勒人。”[34]在很多例子中,这些领袖扮演了反基督教发起人的角色。对此胡立礼(H.French Ridley)义愤地说:“阿訇告诉人们只要质疑伊斯兰教对错的就是受永罚的异端,这为穆斯林寻求真理制造了障碍,只有奇迹才能唤醒他们对更高级事物的渴望。”[35]
伊斯兰教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已经根植在各国穆斯林的心中,很难骤然撼动。在中国,传教士又多了一层难度,他们必须同时掌握阿拉伯语和汉语。正如冯尚德(F.H.Rhodes)的观点,阿拉伯语适用于穆斯林领袖和学者,汉语适用于普通穆斯林大众,只懂其中一种语言,都无法促成穆斯林群体的皈依。另有传教士指出,汉语“造物主”一词在基督教中被称为“上帝”,在伊斯兰教中则称为“真主”,虽然代表同一事物,但表述不同。这看起来似乎是个很小的问题,却可能是穆斯林接受福音的障碍。[36]
传教士意识到,中国穆斯林社会的集体抵制是穆斯林改宗难的重要原因。正如胡立礼所言:“向穆斯林传福音的特殊困难,在于他们的冷漠、固执、自以为是、骄傲、自满和自负。他们将基督教视为异端,如果有人对基督教发生兴趣,就会招致阿訇强烈的秘密抵制,甚至遭到死亡威胁。”[37]据传教士报告,有些地方不乏穆斯林慕道友,但止步于其他穆斯林的阻挠。如一名慕道友的妻子在亲友的迫害下服鸦片自尽,于是他退出了教会。另一名慕道友被任命为阿訇,随后对基督教的热情骤降。第三个人受到乡人的威胁,第四个人遭到亲友的痛打,他们同样都远离了教会。那个受洗的穆斯林因为坚持基督教信仰,而遭到家人和穆斯林首领的打压,乃至面临死亡威胁。[38]云南大理某穆斯林公开承认信仰耶稣后,在大街上被人打耳光。[39]内地会的一个案例是穆斯林改宗难的最佳例证。某王姓穆斯林是一名布匹商人,受传教士的影响决定皈依基督教,但遭到乡邻的诅咒,传教士也遭到穆斯林的攻击。接着王姓信徒失踪了,有传言说他被殴打,也有人说他被杀掉。[40]后来才知道,该信徒被带到伊斯兰教领袖那里,受到了逼迫。接着他们叫来该信徒的养父,谴责他没教育好儿子,如不悔改将来不会为他行穆斯林的葬礼。这对于穆斯林来说是严峻的考验,但父子二人并未妥协。王姓信徒确实有被杀死的危险,当天有一两百名穆斯林闯进他家,扬言将他打死或淹死。该信徒的养母表示愿意替儿子受死,暴行才没有实施。[41]这个家庭只是改宗成功的特例,真正能够顶住传统社会压力的穆斯林数量极少。
最让传教士担心的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国际泛伊斯兰运动的锋芒直指中国,中国穆斯林开始觉醒,成为基督教传播的新挑战。冯尚德指出,印度、阿拉伯、土耳其等地的毛拉们经常访问中国的大清真寺并不定期居留。比如土耳其几位毛拉至少访问过中国7个省的主要清真寺,其中一位在中国住了4年。他们对中国伊斯兰教进行改革,试图重建纯正的伊斯兰教信仰。还有一位文化素养很高的土耳其绅士定居北京,他访问了数十所清真寺,讲授阿拉伯语和从事其他与宗教相关的工作。在他们的带动下,一些中国穆斯林开始建立穆斯林学校,讲授阿拉伯语,声势日隆。[42]
海恩波也关注到这一现象,他说1890年土耳其曾派遣一个代表团出使远东;1901年另一个使团来到上海,两名毛拉留了下来;1907年土耳其派遣使团到北京,其中一人是泛伊斯兰运动成员;1908年又有一个半官方的使团抵华,目的是建立穆斯林领事馆。在伊斯兰教世界的推动下,中国穆斯林社会风潮涌动:土耳其穆斯林当局开始考察在华传播伊斯兰教的可能性;北京的穆斯林努力创办伊斯兰教学校;某外国穆斯林在北京建立伊斯兰教学校;某土耳其传道会到中国各地旅行;北京《爱国报》上的一篇文章称颂伊斯兰教;在东京出版的《穆斯林觉醒》杂志拟在中国发行;云南铁路的开通便利了穆斯林朝拜麦加,也使外国人来访变得更容易。[43]传教士普遍相信,国际泛伊斯兰运动在增强中国伊斯兰教力量的同时,会使基督教传播变得更加困难。
四 传教士对穆斯林传教策略的反思
面对传教困境,在华传教士感到过去对中国穆斯林的认识不够充分和准确,很多人对以往的传教工作做了深刻反思,并就中国穆斯林传教策略展开讨论,提出许多颇有见地的意见和建议。
1911年1月,穆斯林宣教会议在印度勒克瑙召开,冯尚德和胡立礼分别代表中国提交了论文。胡立礼提请在华传教士学习伊斯兰教国家传教士的宣教经验,接受国际宣教组织的指导和帮助。他建议传教士首先对中国穆斯林群体进行调查研究。其一,要弄清中国穆斯林的数量,即有多少“敌人”需要征服。其二,要弄清中国穆斯林的居住情况,尤其是他们据点的位置。其三,要弄清各地教会是否对他们开展过工作,成效如何。[44]虽然很多传教士撰文回答上述问题,但观点并不一致。比如对中国穆斯林的数量,从几百万到四千万的看法都有。晚清时期在华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群体尚缺乏精准认识,按照胡立礼的观点,调查研究是制定传教策略的前提。
海恩波指出,要在中国穆斯林中取得成功,必须建立正确的认识,树立必胜的信念。有些传教士认为中国穆斯林对传教士友好,比汉人更容易接受基督教;另一些传教士则认为中国穆斯林是反基督教的,很难使之皈依。海恩波对两种观点都不以为然,他说传教士必须懂得中国穆斯林的需要,无须强调中国的穆斯林问题和国家问题一样尖锐,也没有必要声明中国穆斯林数量相当于埃及或波斯穆斯林的总数,以及中国穆斯林更容易接近。种种迹象表明传教士将来会遇到更大的困难,对中国穆斯林宣教必须要有最热切的祈祷和热情。[45]他希望在华传教士理性地看待穆斯林传教问题,既不盲目乐观,也不灰心丧气。任务固然艰巨,但只要坚定信心和依靠上帝的力量,总会取得成功。
就具体的传教策略而言,传教士大致从几个方面提出建议。
传教人才方面,亟须一批精通多种语言、深谙伊斯兰教文化的传教士。裴德士指出,改宗基督教的穆斯林数量寥寥,主要是因为中国缺乏直接针对穆斯林宣教的传教士,而印度至少有200人从事此项工作。想在穆斯林中成功,传教士必须接受特殊训练。[46]几乎所有的传教士都强调,对穆斯林宣教的传教士必须同时掌握阿拉伯语和汉语。这样的传教士数量非常有限,海恩波建议差会派遣在阿拉伯国家宣教、懂阿拉伯语的传教士来华,在中国传教士或改宗基督教的穆斯林的陪伴下开展工作。[47]胡立礼称华北与叙利亚传教士曾达成协议,叙利亚派遣传道人到中国穆斯林中工作,希望这一计划付诸实践。[48]冯尚德也希望差会派遣懂阿拉伯语的传教士来华,如果缺少专门的人才,可以请伊斯兰教国家退休的传教士到中国工作几个月或更长时间,还可以号召伊斯兰教国家改宗基督教的毛拉来华,在中国穆斯林群体中现身说法。当然,最可行的办法,还是派遣在华传教士到伊斯兰教国家,学习当地传教士向穆斯林传教的经验。[49]
文字事工方面,必须出版符合中国穆斯林语言习惯的文字材料。多数传教士认为,阿拉伯文《圣经》和基督教宣传册是穆斯林了解基督教教义的重要途径。冯尚德称,宣传册意在澄清穆斯林对基督教的误解,重点要涉及救赎、罪、基督的关系等内容,有必要印上中文和阿拉伯文两种文字的标题,以及不同文字的《古兰经》片段,这是印度传教士通行的做法。针对毛拉等伊斯兰教领袖的小册子,必须由懂阿拉伯文的专家制定。[50]裴德士强调中国穆斯林已经创造了很多特有的宗教词语,为他们准备的阿拉伯文材料必须认真研究、免费发放,印度传教士的经验值得中国传教士学习。[51]胡立礼的观点比较特殊,他主张更多地散发中文材料。他认为阿拉伯文和波斯文的福音书销售欠佳,除甘肃河州以外的中国大部分地区,能够读懂阿拉伯文《圣经》的穆斯林比例很小,也许只有百分之一二。但是他们中很多人可以读汉语,且其数量稳定增长,因此中文材料或许比阿拉伯文材料效果更好。[52]
传教实践方面,必须符合穆斯林的需要,顺应穆斯林的特点。冯尚德指出,中国穆斯林多聚居于医疗条件很差的边疆,如果向这些地区尤其是向其省会派驻医疗传教士并建立医院,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中国女性穆斯林相对保守,只有女性才可以接近,有必要向中国穆斯林聚居区派遣女传教士;如果在一些穆斯林村庄安置一些传教人员,将会有更大收获。[53]就具体的传教方法,胡立礼不主张公开的街头布道,而是主张与穆斯林私下谈心,趁机向他们布道。他呼吁传教士认真研究《古兰经》,利用其中的词汇为基督教辩护;要尽可能避免与穆斯林发生争吵,尽可能温顺平和;要尽可能利用《圣经》,挑选其中一些章节用于讨论,尤其要详述耶稣替人受难的救赎之道;兼通汉语和阿拉伯语的传教士要常驻穆斯林中心。[54]胡进洁则指出,新疆各地的穆斯林语种很多,传教士使用阿拉伯语、汉语、突厥语还是其他当地方言须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教会有必要对传教士培训语言,瑞典传教士就曾将突厥族的神学著作作为教科书,向传教士传授突厥语。[55]
五 简短结论
晚清时期,新教传教士与中国穆斯林之间有许多正面接触,双方不时围绕宗教教义展开辩论。其中一些传教士试图以穆斯林领袖为突破口影响穆斯林大众,不过大多停留在宗教交流层面,从传教角度看收效甚微。以内地会为核心的一些传教士试图对中国穆斯林直接布道,他们受到中国穆斯林的友好对待,但在信仰上却遭到普遍的抵制,改宗基督教的穆斯林数量寥寥。中国穆斯林改宗难,主要是因为伊斯兰教对穆斯林的深刻影响,中国穆斯林社会的宗教氛围和思维定式是穆斯林改宗的严重障碍。也有传教士认为,国际泛伊斯兰教运动波及中国穆斯林社会构成基督教传播的新挑战。此种形势促使传教士们对以往的传教活动进行反思,并在人才培养、文字事工、传教实践等方面提出自己的主张。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传教策略的意见和建议,是对以往传教经验教训的总结,对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伊斯兰教传教运动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晚清时期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传教活动中,前者表现出主动的攻势,后者表现出被动的守势,这场以改宗为目的的角逐很难称得上是平等的文化交流。不过,在此过程中双方相互观察、相互探索、相互碰撞、相互影响,加深了彼此间的认知,有助于宗教对话的开展。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
[1] 中文相关研究成果大致如下。徐炳三:《从〈教务杂志〉看近代西方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传教活动》,《贵州民族研究》2006年第3期;刘家峰:《晚清来华传教士与穆斯林的相遇与对话》,《世界宗教研究》2009年第1期;马景:《民国初年传教士对中国穆斯林的调查与研究——以〈中华归主〉为例探讨》,《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刘继华:《知味墨与基督教教会在中国穆斯林中的宣教活动——以1933年知味墨西北之行为中心的探讨》,《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韩永静:《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穆斯林中的早期传教活动研究》,《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刘家峰:《近代中国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互动关系的研究回顾与前瞻》,《世界宗教文化》2011年第3期;马景:《传教士安献令与中国西北伊斯兰教研究》,《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5期;韩永静:《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穆斯林中的传教活动研究(1917—1936年)》,《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12年第5期;刘继华:《基督教内地会濮氏父子在近代西北穆斯林中的传教活动述论》,《青海民族研究》2013年第2期;张科、刘继华:《基督教女传教士在近代西北穆斯林中的传教活动述论——以内地会濮氏母女为例》,《青海社会科学》2013年第3期;黄玉明:《二十世纪初中国内地会在新疆的基督教事业——历史因素和发展》,《建道学刊》2013年第40期。西文相关研究成果大致如下。John Hubers,“Samuel Zwemer and the Challenge of Islam:From Polemic to a Hint of Dialogue,” International Bulletin of Missionary Research,28/3(2004);Masumi Matsumoto,“Protestant Christian Missions to Muslims in China and Islamic Reformist Movement,” Annual Report of JAMES(Japan Association for Middle East Studies),21/1(2005);John Hubers,“Making Friends with Locusts:Early ABCFM Missionary Perceptions of Muslims and Islam,1818—50,” International Bulletin of Missionary Research,33/3(2009);Ho Wai Yip,“Samuel Zwemer in China:Exploration of China’s Early Christian-Muslim Encounters in the Modern Period,” in A Cordial Divergence:Christianity-Islam Dialogue in China and Its Development,Hong Kong:Alliance Bible Seminary,2010.
[2]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England:China Inland Mission,1910,p.275.
[3] William C.Milne,Life in China,London:G.Routledge & Co.Farringdon Street,1857,pp.95—96.
[4] William Bacon Pettus,“Mohammedanism in Naking:Notes on a Winter’s Reading,Observations and Conversations among the Moslems,” The Chinese Recorder,Vol.39(1908),p.401.
[5]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76.
[6] “Mohammedans in Shanxi”,The Chinese Recorder,Vol.16(1885),pp.57—58.
[7] 丁韪良:《花甲记忆:一位美国传教士眼中的晚清帝国》,沈宏、恽文捷、郝田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第186页。
[8] 李提摩太:《亲历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李宪堂、侯林莉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第69页。
[9] 李提摩太:《亲历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第70~71页。
[10] Timothy Richard,“Mohammedan and Christian Evidences,” The Chinese Recorder,Vol.7(1876),pp.129—131.
[11] “From the Diary of Mr.G.F.Easton,” The China Millions,Vol.2(1877),p.141.
[12] “Extracts From Mr.Easton’s Diary:Work in Ts’in-Chau,” The China Millions,Vol.5(1880),pp.14—15,45.
[13] “Journeyings in Kan-suh:From the Diary of Mr.G.F.Easton,” The China Millions,The China Millions,Vol.5(1880),p.57.
[14] “Journeyings in Kan-suh:From the Diary of Mr.G.F.Easton,” The China Millions,The China Millions,Vol.5(1880),p.58.
[15] “From Mr.Parker,” The China Millions,Vol.8(1883),p.79.
[16] “A Two Months’ Missionary Tour for Preaching and Colportage,” The China Millions,Vol.8(1884),p.144.
[17] “Note on Northern Kansuh,” The China Millions,Vol.8(1884),p.37.
[18] G.Parker,“Notes of a Journey in Kan-suh,” The China Millions,Vol.9(1885),pp.110,114.
[19] “Among the Mohammedans in China,” The China Millions,Vol.37(1911),p.5.
[20] “The New Province,An Account of A Further Journey Taken by Mr.G.W.Hunter in Sin-kiang,” The China Millions,Vol.33(1907),p.146.
[21] “The New Province,An Account of A Further Journey Taken by Mr.G.W.Hunter in Sin-kiang,” The China Millions,Vol.33(1907),pp.146,147.
[22] “G.W.Hunter,“Another Journey in Sinkiang,” The China Millions,Vol.34(1908).
[23] “Among the Mohammedans in China,” The China Millions,Vol.37(1911),p.6.
[24] “Yun-nan Province:A Letter from Mrs.G.Clarke,of Ta-li Fu,to Mrs.Hudson Taylor,” The China Millions,Vol.7(1882),p.53.
[25] F.W.Baker,“Pioneer Journey to Shen-si,” The China Millions,Vol.2(1877),p.36.
[26] “Tidings from Scattered Workers,” The China Millions,Vol.11(1887),p.27.
[27] 参见Miss Barclay,“Woman’s Work in vs’in-Chau,Kan-suh Province,” The China Millions,Vol.11(1887),p.38;Mrs.C.Polhill Turner,“A Tour on the Thibetan Borders,” The China Millions,Vol.13(1889),p.134;“From the Diary of Miss Hannah Jones,” The China Millions,Vol.8(1883),p.40;Miss Lucas,“Encouraging Work among Women and Children,” The China Millions,Vol.16(1892),p.65。
[28]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p.276—277.
[29] Records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of China,Shanghai: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90,p.343.
[30]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Shanghai:Centenary Conference Committee,1907,p.133.
[31]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p.280—281.
[32]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79.
[33]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80.
[34]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New York Chicago,Toronto:Fleming H.Revell Company,1911,p.236.
[35]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Shanghai:Centenary Conference Committee,1907,p.134.
[36]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pp.243,244.
[37]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p.134.
[38]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p.134.
[39]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81.
[40] Mr.Drysdale,“Persecution of the First Convert in North Ban-bivun,” The China Millions,Vol.13(1889),p.176.
[41] Mr.Drysdale,“More about the First Convert in North Cheng-yang-hwan,” The China Millions,Vol.14(1890),p.8.
[42]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pp.241,240.
[43]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p.291—293,295.
[44] H.French Ridley,“Missions to Moslems,” The Chinese Recorder,Vol.42(1911),pp.517—518.
[45]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98.
[46] William Bacon Pettus,“Mohammedanism in Naking:Notes on a Winter’s Reading,Observations and Conversations among the Moslems,” The Chinese Recorder,Vol.39(1908),p.451.
[47] Marshall Broomhall,Islam in China,A Neglected Problem,p.298.
[48]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Shanghai:Centenary Conference Committee,1907,p.137.
[49]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pp.246—248.
[50]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p.248.
[51] William Bacon Pettus,“Mohammedanism in Naking:Notes on a Winter’s Reading,Observations and Conversations among the Moslems,” The Chinese Recorder,Vol.39(1908),p.451.
[52]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Shanghai:Centenary Conference Committee,1907,p.135.
[53] E.M.Wherry,D.D.,S.M.Zwemer,D.D.,C.G.Maylrea,M.A.,Islam and Mission,p.246.
[54] French H.Ridley,“Special Friends:The Mohammends in Kansu,” China Centenary Missionary Conference,Shanghai:Centenary Conference Committee,1907,pp.136—137.
[55] “Among the Mohammedans in China,” The China Millions,Vol.37(1911),p.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