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里早春的樱花刚刚绽放出一些小小的花朵,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云薄薄地铺在天空,初春的寒气还比较重。大泽健把披肩给大泽樱围好,问她:“冷吗,姐姐?”
大泽樱望着远方,盼望着能很快看到梅樱的身影。她轻轻摇了摇头,说:“很暖和,不冷。”
她看着那些初放的、还打着骨朵的樱花,叹了一口气:“真想念我们小时候的时光啊,春天的时候,母亲总会带着我们去野餐赏花,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跑开去拍照,就那一下子的功夫,你就把我便当里的鱼生偷吃光了。”
大泽健蹲下身来,替她收了收盖在膝盖上的毯子,也笑起来:“记得。父亲为此还打了我。可是后来,每天我去上学时,便当里都有两份鱼生。你把你的都给我了。”
大泽樱摸了摸大泽健的头,温柔地说道:“是呀,谁叫你是我弟弟呢?人生过得真快啊。”
大泽健咬紧了牙,眼中泛起了泪光。
大泽樱望了望周围,缓缓说道:“这里,是我和他常常相约见面的地方。在这里,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也是不错的。”
静园熟悉的景色把她最好的记忆唤醒了!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年轻的梅兴华,英俊挺拔,发自内心幸福地笑着,他站在樱树下对她张开双臂,喊道:“樱!”他喜悦的眼神、上扬的眉梢、勾起的嘴角、敞开怀抱那热切的等待……都是她脑海中爱情的样子。他和她的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都是她心底最生动又深刻的回忆。从与他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女,人生最美的十年,才是她生命的永远!
天上的云慢慢散开了,阳光暖暖投射了下来,静园里略带着些花香的空气光华流动,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他们越走越近,那个女人突然惊喜地叫起来:“这不是吉永老师吗?咦,叔叔,你怎么和吉永老师在一起?”
大泽樱从回忆中惊醒,抬起头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思念了很久的女儿梅樱是谁!她挽着的正是刚才见过一面的赵青羽。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梅樱非常高兴,跑过来蹲下身握住大泽樱的手,说道:“吉永老师,好久没有见到您了,真是想您啊!”
她忽然注意到轮椅,又吃了一惊:“老师,您……这是怎么了?不要紧吧?”
大泽樱痴痴地望着自己思念已久的女儿。她的长相更加妩媚了,长长的柔软的头发拢着秀气的脸庞,如烟的眉间带着欢喜和忧虑望着自己,她那双好看又柔软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温度带走了春寒的料峭,直暖进大泽樱的心窝里。这双手小的时候常常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不舍得放开,她的小嘴常常吻在自己的脸上,稚嫩而甜美的声音常常对自己说:“妈妈,我想你了!”可是,不得已的分离让女儿前半生吃尽了苦……
大泽樱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哽咽着说道:“我也很想念你啊!很想、很想你!我……我没事,只是最近不小心摔了腿,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走路。”
她努力忍住伤感和激动,微笑着问道:“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樱回答道:“我陪我爸爸来见一个人,是他的一位挚友。啊,他在那里。爸爸!”
梅兴华从原先站立的樱树后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来。
“我还没有向您介绍呢,这是我爸爸。”
梅樱向梅兴华望去,正打算向吉永老师介绍父亲,却吃惊地看到梅兴华早已经泪流满面,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态,直直地望着轮椅上的吉永老师。
大泽樱猛地望向梅兴华,浑身都哆嗦起来。
她认出来了,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沧桑的男人,竟然是……
梅樱终于明白过来:“爸爸,难道您说的挚友,就是吉永老师?”
赵青羽拉住梅樱向一旁走去,低声说道:“梅樱,他们很久没见了,我们让他们单独说说话吧!”
他们和大泽健走到远处的一排樱花树后面,梅樱远远望去,看见吉永老师仰着脸,慢慢向父亲伸出颤抖的手去,父亲一下子跪倒在吉永老师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疑惑地问大泽健。
大泽健泪湿了眼睛:“吉永……是你母亲……最好的朋友……”
母亲最好的朋友?竟然会这样巧?梅樱心中不禁感到有些疑惑。看父亲的样子,似乎是因为见到吉永老师而想起了母亲,伤感到有些失控。毕竟她和父亲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母亲了。
这一次会面时间很长,等梅樱再次走过去的时候,她看到吉永老师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梅兴华坐在她身旁,眼泪纵横,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泽樱向梅樱伸出手,梅樱赶紧蹲下身来。她觉得今天吉永老师很不寻常,似悲又喜,好像异常激动。她这是怎么了?
大泽樱一手拉着梅樱,一手握着梅兴华的手,温柔又坚定地说:“梅樱,我很久没有见到老朋友,太激动了。不过,我要走了,也许今后不能再相见了,你们要好好生活下去!梅樱,你回中国去吧,和爱你的那个人在一起,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你父亲这一生很苦,但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好好待他!兴华,你答应过……樱,好好照顾你们的女儿,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吧,只留下美好的记忆,人生这么短,不要总活在痛苦里!”
“吉永老师,您要去哪儿?我可以再去看您吗?”梅樱问道。
“我要去个很远的、也很美的地方,那里适合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可以写信给我,我会收到的。”
说完,她松了手,转头向大泽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约了医生,送我回去吧,我今天……很高兴!”
梅兴华哭起来,向她伸着手,他张开嘴,哽咽着,却无法呼唤大泽樱的名字。
大泽樱不敢再回头,憋着一口气。直到走出很远,走到鸭川河边,才弯下腰,向着空旷的河流大哭起来。她哽咽得连哭泣的声音都堵在心里,连简单的呼吸都无法继续,这令她痛不欲生地捶着自己的心口,直直地伸出手去,无助地、用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无法抓住,除了痛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姐姐!”大泽健从背后抱紧了她,难过地和她一起流着泪。
这一别,就是永远,她和最爱的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