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殿坐落于一片黑色的星云之上,宫殿通体幽黑,散发出一种腐朽噬灭的气息,森然无匹。死神殿与其他诸神殿大不相同,殿内没有任何门卫与侍者,唯有死神这一位神灵。
此刻,死神正端坐在殿内的一座石台上,他的周身有一团黑气萦绕,深黑色的衣袍裹住了他那颀长的身躯,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庞,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出他是一个男子。
他整个人都置身于黑暗当中。
死神紧闭双目,释放神识,他的神识以其为中心,扩展到了殿外的星空之中。这一刻,他感知到了无数的魂魄从虚空之中飘来,那一道道幽蓝色的魂魄仿佛一缕缕炊烟,最后被他胸口之中的死神神源给吞噬。他胸口的神源,就是世间所以生命的终点。
端坐着的死神在某一刻陡然睁开了双眼,神识在此刻瞬间消散,他微微抬头,看向死神殿的正门门口。
一道青色流光从虚空中飞射而来,降落在了死神殿外。青光散去,一道身影显现了出来,那是一名女子,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剑眉星目,看上去像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死神殿,最后驻足在了死神的面前。
死神认出了她,这女子是继位了一万余年的新任风神。但是,即便认出了她,死神也并未言语,他向来不喜欢主动交谈。
风神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脸色有点难看,她觉得死神实有些目中无人。不过,她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先不说她是有求而来,单凭死神在任十万年的神龄也有资格漠视她。
“死神,我此次不请自来有些唐突,但实在是有急事相求,才不得不匆匆而至。”风神躬身行礼道,可谓给足了死神面子。然而,死神并未问她所为何事,他始终保持着缄默。
风神知道死神的表现是间接表示不喜欢她这样卖关子,于是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言道:“死神,我欲向你讨要一个凡人的魂魄,他死去不久,而我听闻你还有几日便要去湮灭之渊,所以特此前来,希望你给我个面子,将这凡人的魂魄赠予我。”
死神终于开口:“神王是否知晓并同意此事?”
风神犹豫了一刹那,随后答道:“他并不知晓。”
“那就请回吧。”
风神顿时急了,她没有想到死神竟然这么死板,讨要一个凡人的魂魄他都不肯给。在她看来,一个凡人的魂魄对死神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毕竟他每天收割的魂魄都是以万为单位计算的。自己对死神已然足够礼敬了,但对方却一点面子也不给,这实在是让她有些气恼。
“这人的魂魄对我很重要,这样吧,你开个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办到,只希望你把此人的魂魄给我。”
风神这番言语并没有打动死神,他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眼前的风神。
风神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然而,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将魂魄给我?”
死神默然,不发一言。
见他如此,风神怒不可遏,她本来就是暴脾气,今天毕恭毕敬的求人竟然换来的是对方的无视,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死神,你不要太过分,你信不信我硬抢!”
这句话说完,死神终于有反应了,不过,这个反应却并不是风神想要的——死神一掌拍出,墨黑色的神力化作一道丈高的掌印,直接拍向风神。
风神大惊失色,死神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掌印就拍在了她的身躯之上。令她没有料到的是,这神力掌印并没有击伤她,而是化作了绵绵的推力,将她直接推到了死神殿之外。
神力散去,风神在殿外一个趔趄,差点跌落台阶,但最后她还是运转神力稳住了身形。站稳后的她死死地望着殿内的死神,此时纵然怒气冲天,她也不敢说什么硬抢了,因为她能感知到,自己的修为和死神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对方如若全力出手,这神界恐怕就要换一个风神了。
几番思虑之后,风神终究还是选择离开。
“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了……”
她喃喃自语一番后,便化作流光,离开了死神殿。
殿内的死神不再理会离去了的风神,他继续端坐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无数的魂魄继续被胸口内的神源吞噬,但死神却并没有运转神力去内视这些魂魄。片刻之后,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禁眉头一皱。
果然,异变发生了,死神胸口的神源开始散发出夺目的黑光,有一股森然的气息从神源中散发来,似乎要腐蚀一切。
死神微喃道:“又来了……”
死神的神源珠是他的神力本源,位于其心脏之内。虽然神源珠处于他心脏之内,但却并不会给他造成伤害,反而能够给予他源源不绝的力量。然而,此时此刻的神源珠,却俨然成为了他痛苦的本源,因为那神源珠内的噬魂咒又发作了。
只见神源珠内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在不断闪烁,黑气暗光从印记中升腾而起,它们并没有窜出到死神的体外,而是通过他的七经八脉涌向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
死神的面部开始扭曲,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痛感。胸口之中的黑气好似利刃一般在其体内游走,五脏六腑都像遭受了千刀万剐一般。同时,这些黑气更是具有很强的腐蚀力,死神的血肉筋骨被这些黑气侵蚀,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然而,痛苦却只是刚刚开始。
死神身为神灵,他的神躯是不可能被这些诅咒之力的黑气摧毁的,但是这黑色的力量虽然不会伤他分毫,却能令他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痛感,与五脏六腑被撕裂的痛感一般无二。而且噬魂咒内的黑气会源源不断地肆虐一天一夜,倘若他疼的晕厥过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但他强大的神识却使之时刻保持清醒,正是如此,他这一整天都要在痛苦中度过。
诅咒之力的黑气很快从他的躯干窜向四肢与头部,它们转瞬之间便席卷了死神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刻,神源珠内的噬魂咒闪耀到了极致,这也意味着痛感达到了极致。
死神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刻愈发惨白,汗珠不断从额间滑落,他的身躯更是颤动不已。痛苦,在这一刻化作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但是,即便痛苦万分,死神也不愿凄惨地嚎叫出声,因为他是死神,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与倔强。
痛苦在一层一层的叠加着,即便他强忍着,没有嘶吼出声,但却压抑不了喉间那喑哑的嘶吟声。如果有人能够听到这声音,必定可以体会到他身心之内的无尽痛楚。
时间在此刻流淌的十分缓慢,世界在这一刻也黯淡无光,只有痛苦变成了永恒。死神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沌熔炉之中,他在炉中经受着烈焰炙烤,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这混沌炸裂了开来,一切苍茫都变得明晰了起来,那无尽的痛楚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世界又开始变回本来的模样。
这一天,度日如年。
死神运转神力,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自己残破的身躯彻底治愈。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旋即向殿外走去。
走到殿外,死神仰望了一眼头顶的星空。死神殿外的星空星辰寥落,它们只能相互瞭望,却无法拥簇在一起。每一颗星辰周围都是无尽的黑暗,它们那微弱的星光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没。
死神一跃而起,霎那间化成了一道墨色的流光,冲向天际,进入了无垠的宇宙星空。
在一处空间不稳定的星空,死神停止了飞行,他悬浮在虚空之中,遥望前方,那贯通神凡两界的“神凡之眼”映入眼帘。
“神凡之眼”是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它的直径足有十丈,神灵通往凡界都要以此为通道。
死神收敛了神力,开始步行走向“神凡之眼”。在这个空间漩涡面前,他不能极速飞行,因为飞行必然要释放神力,而神力波动可能会扰乱时空,一不小心就有跌入虚无空间的风险,因此没有神灵敢通过飞行穿越“神凡之眼”。
死神很快就接近了“神凡之眼”,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星空之中还有一个神灵也在靠近“神凡之眼”。他目光一瞥,认出了那位神灵——继位一万年的生命之神。
生命之神皓面如月,完美无瑕,双眸剪水,瞳孔中仿佛映射出星辰大海;雪颈之下,碧色长裙裹住了那纤细的腰身;纤纤细步之间,裙身上的纹案葳蕤生辉,裙裾更是蹁跹舞动。她的周身焕发着圣洁之辉,毫不为过的说,她是一位绝美的女性神灵。
死神瞥了她一眼便收了目光,继续向“神凡之眼”走去。
“死神,你也要去凡界吗?”生命之神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了死神耳中。
死神别过头去看了她一眼,随后“嗯”了一声。
“我们同行如何?我的神职与你的神职刚好是对立的,我们如果一起游历凡界的话一定很有意思。”生命之神邀请道。
这样的邀请死神之前也有经历,那些继位不久的神灵往往有很强的好奇心,总喜欢跟着其他诸神去游历凡界,而死神也恰恰是这诸神中的一员。只不过,跟随死神游历的新神往往少之又少,因为这位在任十万年的死神太冷漠了,冷漠到几乎每个新神最后都对他敬而远之。
“随便。”死神没有任何语气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之后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生命之神凝视着那黑色斗篷下的面庞,她发现死神面无表情的脸色写满了默然。
死神比生命之神先一步到达“神凡之眼”,他一脚踏入其中,只见“神凡之眼”顿时泛起了一阵阵空间涟漪。很快,涟漪散去,死神的身影消失在了其中。
生命之神目光变的深邃了起来,她凝视“神凡之眼”,仿佛也在凝视进入其中的死神。片刻之后,她也踏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