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尸体从天而降

车震动了几下,停住了,像在努力爬坡却止步不前的老马。

“醒一醒,张总,咱们到了。”

张志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自己的位置上抬起头来,窗外淅淅沥沥的阴雨中,面前这幢高层写字楼的外墙上,“兴庆银行冉州分行”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这么快就到了?还来不及多想,前排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已经飞快地从车上下来,绕到这边来为自己开门。

张志超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缓缓地动身,他一边下车,一边向年轻人抛来一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啊小江,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

“哪的话张总,工作这么辛苦,能睡着是好事。”前排的江源倒是一脸的温和,积极地帮张志超开车门拿行李。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态度,确实难能可贵啊。张志超这样想着,却依然止不住地哈欠连天。

从赢州车站坐上高铁,到出站以后坐上专车抵达冉州分行的营业大厅,前后不超过两个半小时,张志超却感觉十分的疲惫。的确,刚过40岁,依旧是虎狼之年,最近的他却时常被一种莫名的疲倦所困扰,茫然,集中不起注意力,这让他既困惑又无助。

这种茫然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从电梯出来。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神游似的信步往前走,和门外正在等候电梯的大汉撞了个满怀。他踉踉跄跄地退到一边,扶了扶险些被撞飞的眼镜,想朝面前的大汉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但当他抬起头与大汉四目相对时,不由得愣住了,随即换上了惊讶的表情:“队长,您怎么在这里?”

对面的大汉嗯了一声,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凶狠的面相倒是让江源为之一震。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材魁梧,面上显得沧桑而老练,腋下夹着个黑色的皮包,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势。他朝张志超和身后的江源瞅了瞅:“我来做我的老本行啊。老张,今天怎么有空到冉州来?”

“呵呵,受总行的召唤,参与这里的风险检查。”张志超赔着笑,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

“噢,那就是来视察指导工作的啊,不错不错,”大汉满意地笑了笑,他的目光汇聚到了张志超的胸前,旋即,语调变得凝重而严肃,“咦,你领带怎么没有戴?”

江源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二人,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他看到张志超因见到故人而缓和放松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而大汉的脸色此刻变得微妙起来。

“这,这……呃,天太热所以……”张志超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显得慌乱而不知所措,江源不由得疑惑起来。大概是因为阴雨天的关系,张志超在这个炎热的六月依然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不戴领带虽然和礼仪规范有所区别,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而那个大汉在严肃的表情下隐藏着的,竟是一种淡淡的喜悦,仿佛……嗅到了钱的味道。

“你们代表总行来分支机构检查工作,那就是总行的脸面,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啊,要给分支机构树立榜样啊。”大汉轻描淡写地冒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官话,随即,他从腋下的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漫不经心地记录着,同时念念有词,“张志超,赢州分行,2017.06.18,未戴领带,扣罚,500元。”

什么?这样就要罚500元?江源愣住了,他看见大汉漫不经心地在本子上书写画弄着,笔尖画过纸片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无比刺耳,这个人显然是总行某个稽查部的人,说一不二,态度威严,让对面的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再看看张志超咬着嘴唇,似乎想要辩解什么,而不等他开口,眼前的大汉收起笔记本,一脸严肃地朝张志超说了句:“下次注意啊。”随即又夹起了那个黑色的皮包,走进了电梯,按键,关门,扬长而去。

江源看到那阴郁和茫然的表情又爬上了张志超的脸颊,布满了他沟壑纵横的苍白面庞,显得辛酸而无奈,他不由得同情起面前这位命途多舛的前辈来。抛开之前听说的传闻不谈,响应总行的召唤放下手头的工作,千里迢迢地赶来参加检查,初来乍到就被扣了500块,任谁都会在心里愤愤不平。

他凑近张志超,小心地开口:“张总……”

张志超回过神来,目光茫然地看着江源,停顿了几秒,才又换上了一个生涩的笑容:“走吧,别让总行的领导等急了。”

他拖着行李箱快步向楼道里走去,行李箱的一角却重重地砸在了楼道的拐弯处,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沮丧地停下脚步,低着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即收起了拉杆,无奈地提起箱子,倔强而踉跄地向前走去。

江源望着张志超的背影,心中暗暗地叹息,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的70后高材生,那个年代里为数不多的硕士,不到40岁就做到风险稽查部副总的有为青年,眼下却被这样一连串的阴郁所裹挟着,他的人生驶入了一片幽暗的浅滩,很可能就此搁浅,就此沉沦。

他似乎迫切需要一个爆发的节点,一个宣泄的缺口,去唤醒自己的职业嗅觉和人生自信。

这样看来,这个见缝插针的大汉,倒是出现得恰到好处。

好吧,既然你没有再次振作的意愿,那我就给你一个不得不振作的理由。

“这次风险检查是对冉州分行近两年的信贷业务的一次大梳理,关系到总行未来几年对江苏全省业务拓展的步骤,请各位务必引起重视。”

以这句话作为结尾,在冉州分行三楼的封闭会议室里,远道而来的总行风险稽查部经理陈庆宪终于结束了他长篇累牍的思想教育。

从半个多小时前,各个分支机构的检查人员到齐的那一刻,他便一脸严谨地向在座的各位介绍着这次风险检查的重要意义,言语中既端着总行人员莅临指导的威严架势,也处处谨小慎微措辞得体。这个45岁上下的总行风险部二级经理,说话时严肃而较真的样子,宛若经验丰富又循规蹈矩的中学班主任,让江源不由得有些好笑。

江源朝身边看了看,自总行风险稽查部陈庆宪以下,除了来自赢州的自己和张志超外,还有各个分行风险条线的稽查员工,检查人员总计竟有十人左右。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从各分行抽调员工组成这一次的调查小组,对冉州分行近两年的贷款业务进行全面排查,这显然是一次规模不小的大动作。

冉州分行是兴庆银行在2007年全行战略扩展中开立的第一家跨省级分支机构,也是董事会层面网点遍布长三角战略的重要一步。经过近10年的发展,冉州分行的业绩在全行的排名中一直名列前茅,前些年新设立的分支行经常来这里学习取经。但随着业务开展的深入,老机构的问题也逐渐暴露了出来,比如逐步放缓的存款增长率,比如日渐升高并居高不下的贷款逾期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次的风险大检查显得尤为重要。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材不高,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年纪50开外,一脸达官贵人的模样,生得肥头大耳,脸颊和下巴上的横肉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抖动着,给人一种笑弥陀再世的即视感。他快步走到陈庆宪的面前,热情地和对方握了握手:“不好意思啊小陈,上午去和一些客户谈贷款重组的事情,来迟了。”

陈庆宪握着来人满是横肉的大手,笑着回应道:“王行长,好久不见啊,您的气色可比以前好多啦,看来冉州的伙食不错啊。”

随即,他转头向众人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冉州分行的风险总监,王兴方王行长。”

王兴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行将寸草不生的秃头,指着陈庆宪对众人咧嘴一笑:“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同事嘛,我在总行的时候跟咱们老陈就是前后桌。”

王兴方,终于等到你了!

王兴方,是目前整个事件台面上的关键点,是他江源放弃上海的大好前程回归家乡的诱因之一,也是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冉州的唯一目标。

现实中的王兴方比照片上胖了一些,尽管已经50开外,王兴方给人的感觉却是正在壮年,脸上没有丝毫的倦意。如陈庆宪所说的那样,冉州的伙食确实不错,将这位自总行下派到分行担任二把手的领导养得白白胖胖。

和很多政府机关一样,员工在被提拔前下派到基层锻炼早已是兴庆银行内部不成文的执行规定,王兴方从去年的9月起就从总行风险稽查部下派到冉州担任风险总监。在兴庆这样的股份制商业银行内部,风险总监这个职位一贯都由总行下派员工担任,担任者仿佛是总行的一双眼睛,任职期内既是分行内部贷款的最终审批人,也时时监察所在机构的信贷业务有无背离总行的政策导向。

大概正因为如此,在每一间分行中,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显得尤为微妙。按照预想,只要该阶段的工作表现不出差错,王兴方明年回到总行后就可以提拔至总行稽查部的一级主管,而最客观反映他下基层一年来工作表现的考评维度,就是这次总行对冉州分行进行的风险检查。

对于一心想在总行占得一座山头的王兴方而言,这次的风险检查仿佛一次期末大考,考试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未来几年的仕途归属。

对于江源而言,接近这位肥头大耳的王行长,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妞妞啊,快去追你的姐姐。”

清晨,凤清湾小区9号楼的2层单元楼里,一位年过6旬的小老太太一边换鞋,一边催促着。身边翘臀的可爱的柯基小狗快乐地摇着尾巴,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出家门去追刚刚下楼的小女孩。

每天早晨,送小外孙女去上小学,然后遛着自己的爱犬去菜场买菜,去公园散步,退休后的生活就是这么阳光灿烂。

可是,没等她换完鞋,就听到楼外的空地上传来了一声闷响,随即,小柯基便疯狂地叫了起来,声声犬吠急促而又尖锐,在宁静的早晨显得尤为刺耳。

“怎么回事?妞妞啊,妞妞。”小老太太疑惑地换完鞋,沿着楼梯向楼外走去,她看见自己的小外孙女背对着她站在楼外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是小柯基妞妞不停地狂叫。

随即,她的心头一颤,腿肚子不由得颤抖起来,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卧倒在地上的男人。

深红色的液体从那个男人的身下蔓延开来,黏稠,温热,好像在逐渐向她逼近……

“啊!”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身后外婆发出的那一声凄惨的惊叫,她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面前瘫软在地上的那具躯干,与她对视的,是躯干顶端,那颗破碎不堪的头颅里,瞪得如铜铃般的狰狞双眼。

赵剑锋拨开围观的人群,在周围人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镇定自若地从警戒线下侧身钻过,还没目击案发现场,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就已刺入鼻腔。

从事法医工作十年了,鼻子自然要比别人灵敏一些,却仍不喜欢空气中弥漫着的这种气息。他下意识地搓了搓鼻尖,似乎想要驱赶越发腥浓的血气,随即,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那具尸体上。

死者看上去40岁上下,尸体呈俯卧状态,头朝右侧歪着,左脸颊向下贴着冰冷的地面,殷红的鲜血洒了一地。

“赵法医,您来啦。”

“赵法医。”

几个略显青涩的民警纷纷向赵剑锋点头示意,作为最先到达案发现场的辖区民警,他们承担着拉起警戒线保护现场,向周边人了解基本情况,记录目击证人信息的基本责任。这样的人命案件在调查之初一律按照凶杀案的流程处理,而确认死者死因的重任,毫无疑问要由法医完成。

“报案人是这栋居民楼里的住户,叫刘婷,目击证人是她的外孙女,今年才8岁,事发时她正好在这片空地上玩耍,目睹了死者落地。”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刘生火凑到了赵剑锋跟前,介绍着案发现场的情况。

“小女孩?”赵剑锋吃了一惊。

“唉,这孩子啊,被吓得不轻,我们到这儿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就光睁着眼睛,一句话都没说过。”刘生火苦笑道。

“这种场面,真不该让孩子看到。”

赵剑锋对着尸体勘验了一番,心中有了初步认识。

第一,目测尸体和大楼之间的距离,死者从天台坠落时,会有初始速度,所以,基本可以断定,死者是在助跑后跳下的。

第二,从现场来看,死者断裂的骨头刺穿肌肉和动脉,血迹呈现喷溅状,证明死者落地时心脏还在跳动。

所以……

“这是从死者裤子口袋里发现的工作证。”刘生火递给赵剑锋一个证物袋,袋子里装着张带有塑料外壳的卡片,虽然外壳被磨得粗糙不已,但里面的死者头像和姓名仍依稀可辨。

只看了一眼,赵剑锋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他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球微微向左转动,在回忆和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刘所长,麻烦您打电话到市局,请经侦支队的杨霖警官今天务必到解剖室找我。”

“杨霖?他不是……”刘生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指示弄得猝不及防。他吞吞吐吐地,一时竟忘了,面前穿白大褂的这位只是个法医,而非自己的领导。

赵剑锋朝刘生火斜了一眼,随即明白了刘生火吞吞吐吐的缘由:“我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他是我们市经侦方面最优秀的警察,这个案子,还得找他。”

他丢下刘生火转身朝车里走去,没有听到刘生火在身后小声地嘀咕着:“打给谁不是打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煞星?”

11点10分,赢州市局法医科。

杨霖斜靠在解剖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里面的赵剑锋侧对着门的方向,盯着尸体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不由得好气。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进到解剖室里就像进了世外桃源般沉迷其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仿佛一个游离于喧嚣外的指挥家,手术刀是他的指挥棒,在解剖一具具尸体,为死者鸣冤的同时,也为自己谱写法医的乐章。

“咚咚咚。”

他的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的赵法医充耳不闻,他又狠狠地拍了几下,赵剑锋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尸体上向门这儿移来。

“哟,你来啦。”

“您赵大法医召唤我,我怎能不来?”杨霖笑着想进门,却被对方一伸手拦在了外面。

赵剑锋麻利地从门背后取下白大褂和口罩扔给杨霖:“喏,自己换上。”

“怎么回事啊,这死者跟经侦有关?”杨霖一边套上白大褂,一边发问。接到刘生火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追查一个无关痛痒的诈骗案,虽然他尽快赶了回来,心里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从相关的同事那里,了解了整起命案的大致情况,但他不明白的是,这起看似是高坠自杀的案件,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来看这里。”赵剑锋指着死者的颈部,杨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眼睛立刻瞪大了。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个小点,看上去,像是灼烧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惊讶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剑锋,眼神里透着些许的怀疑。

“对,你猜得没错。”赵剑锋肯定地点了点头,两个各自领域内的顶尖高手打着哑谜似的彼此回应,答案却已心照不宣地在两个人的心中默默传递了。

像这种轻微的灼烧痕迹,最有可能是电击棒所致,死者全身没有任何明显的抵抗伤,但是唯独脖子后面有这样的伤痕,这说明死者生前大有被电击棒电晕受人控制的可能,也就是说……

“死者是谁?”

“项天朔。”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杨霖在脑海中搜索着。

“东征集团曾经的项目经理。”

几个字像晴天霹雳似的,在杨霖的头顶炸响。那些已经退却了许久的记忆和情绪如潮水一样重新汹涌而至,恍惚间,他听到赵剑锋平静地说: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叫你来了吧。”

从法医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杨霖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贴着墙壁蹲了下来,糟糕,胃病又犯了,刚才在法医室待得太久,已经错过了饭点。

走廊上不时地走过几个身穿制服的同事,看到弓着腰的杨霖,无一例外地低头快步走过,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所幸,一年多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漠。

他捂着肚子靠了一会儿墙,算是缓解了一些痛感,赶忙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开锁,拉抽屉,倒水,几粒药片鱼贯而入,喉结伴着水流一阵有节奏的耸动之后,终于,胃部的阵痛像黑烟一样,缓缓地消退而去。

人永远无法和物质世界比天长地久,杨霖想起高中的时候,逃课去网吧,整夜整夜地水米不进,身体都没什么异样,现在,小小的胃病都能让自己站都站不稳,32岁的年纪,人生却因为一场意外之旅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而要走出那一步,就意味着,他又要和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联系的人,扯上关系了。

一连几天,杨霖都在犹犹豫豫中度过。

三年前,在所有同事羡慕的眼神中,自己携破获115大案之功升任市局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那一年,他还不到30岁,是冉冉升起的警界明日之星,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随着一年后,2015年的3月,那件兴庆银行的存款飞单案戛然而止。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看,当年这起银行存款飞单案件都并不复杂,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恰在当时失踪的女银行职员。

案件很快告破,全体的经侦警员都沉浸在喜悦中,而唯有一人,对这个案件存有疑虑。

这个人,就是杨霖本人。

如果不是因为嫌疑人和自己的关系,他会这样执着地一次次重启调查吗?事后,杨霖无数次问自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杨霖几乎天天都往兴庆银行跑,又是调阅资料,又是约谈当事人,似乎想在铁板钉钉的案件上凿出一个窟窿,只因为他相信,那个善良的女孩一定是冤枉的。曾经的朝夕相处让他不相信,欺世盗名、坑害客户的银行罪人会和自己曾经的女神画上等号。

然而结果是,完美的证据链没有让他找到任何破绽,不但翻案毫无头绪,还让他变得自暴自弃起来,终究使得上级领导对他产生了嫌隙,甚至还被业内冠以滥用私权为前女友泄愤的罪名。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人家银行都投诉到省局了!”在那一次不可挽回的错误后,当时的市局副局长韩严硕愤怒地朝他摔了杯子。最终,一身警服还留在身上,但被降职处分。从此,杨霖远离了警队的核心圈层,就此颓丧,一蹶不振。

直到半个月前,在兴庆银行的大厅里,他看到了身着兴庆银行制服的江源,那张冷峻而狂狷的脸。

直到两天前,在市局的法医解剖室里,那具看似与当年的案子毫无关联的尸体上出现了那点不起眼的灼烧痕迹,还有那张令人玩味的身份证明。

也许,转机,真的出现了。

他犹豫着,钥匙插进了抽屉锁孔,却迟迟没有转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动了钥匙。

十字锁咬合的声音清脆袭来,他打开抽屉,翻到最下面一层,从里面拿出了一台关了机的苹果手机。

他麻利地充电,开机,随后凭着记忆按下了一串数字。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欢快的乐曲,只过了几秒钟,电话被接起,一个动听的女声甜美地响起:“您好,这里是兴庆银行赢州分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杨霖清了清嗓子:“您好,我是你们的客户,我有点贷款的问题想咨询一下我认识的那个员工,但是,我换了手机,找不到他的电话号码了,您能帮我查一下吗?”

“噢,好的,没问题,”电话那头只迟疑了一秒钟,随即那让人备感舒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请问您的客户经理叫什么,我帮您查一下报给您。”

“好的,谢谢,他的名字,叫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