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皇宫内那些巍峨的城墙,眼底回复了冷寂,道:“罢了,不说了,今天是大哥的丧葬,死者为大,这些小情小爱的,不提也罢。”
赵溧阳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孟芊从飞舞的车帘看过去,只隐约看见赵溧阳那若隐若现的裙摆。
她的唇轻轻抿着,脸色有些白。
方才车厢里那隐隐约约的试探,以及赵溧阳模棱两可的回答,已经让她察觉到了些什么。
尤其是说到新婚那几天后赵贞如不见的事情,赵溧阳脸上并未显出吃惊之色。
赵溧阳并不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但也不是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可方才孟芊,明明感觉到赵溧阳视线的闪躲。
孟芊要用尽好大力气,才能勉强不让自己撕破脸。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冲上前去,撕开赵溧阳那伪善的面具,撕开她和赵贞如之间所有的龌蹉事。
可是在一切情况没有明朗之前,她不能那么做。
更何况是今日这样的场合。
她倒要看看,赵贞如不惜杀害琥珀也要保护的秘密是什么。
她一定要全部查出来。
孟芊脸上有一抹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凄苦,笑容之下,隐隐还有一丝愤怒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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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病了。
他甚至没有坚持到大哥丧葬最后一日。
都说病来如山倒,加之父皇常年食用仙丹,身体早就被拖垮了。这一急一病,便是卧床不起,浑浑噩噩,到后来竟是连神志也不清了。
皇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们,全都轮流侍疾,就算不侍疾,也有妃嫔们长期守在那里,仿佛生怕父皇一命呜呼,这些人的荣华富贵和家族荣耀,便什么都没了。
无论是深宫内院,还是前面朝堂,大家皆人心惶惶。
风家这一倒台,连最后一张王牌赵贞吉也莫名其妙的死了,连带着朝野之上,一大片官员倒下,一大片生面孔又站了起来。
虽说眼下是关键时刻,可朝野之中人心浮动,赵溧阳听说赵贞如的府邸最近都被人踏烂了,由此观之赵贞如已然人心所向。
甚至有文官联名上书,只望父皇提前立下太子,稳固朝堂。
父皇气得又是吐了一口血来,随后便陷入昏迷之中。
赵贞如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再三推辞后,文官大臣险些死谏撞死在朝堂上,赵贞如才勉为其难代理起太子监国的职责。
赵溧阳心知眼下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赵贞如和父皇的较量便在此一举。
可父皇身体已经这样,还能是赵贞如的对手吗?
所有人的结局都已经快要浮现,那么她呢?
汴京的秋雨下了十几日,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
某日终于停歇了,空气里凉悠悠的,深秋寒意有些渗人。
赵贞如虽还未入住东宫,可朝野里风向转得极快,大臣们已然很规矩的将文书全都一应送到四皇子府。
赵贞如坐在翘头案上,桌上一柄烛台,亮堂堂的照耀着快要齐身的奏折文书。
入夜,卢非便昼夜兼程的赶了过来,悄无声息的进了王府,随后到了赵贞如的书房。
他开门见山的汇报情况,“殿下,许实公公的那些侄子外甥们,全都安置在山庄里。今日有个想逃的,看管的人便打断了他两条腿。”
赵贞如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并未从案几之上的文书上抬起头来。
卢非欲言又止,斟酌片刻,如实说道:“还有,近日四王妃那边的人有动作。”
赵贞如终于抬起头来,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四王妃做事很谨慎,这次并没有从曾府内部下手,而是想办法要了一本曾府奴籍的名册。她的人重点寻了六公主回宫前后被逐出曾府的奴才,还有那些死得莫名其妙的奴才,王妃也暗中找了他们的家人,眼下不知道王妃得到了哪些情报,也不知道查到了哪一步。”
赵贞如沉默片刻,问道:“她到底想查什么。”
卢非欲言又止,却还是如实答道:“王妃好像察觉了殿下和六公主早已在宫外认识。否则的话……她不会去查公主回宫之前的事情。”
赵贞如唇角轻抿,一双眸子看不出喜怒,却隐约仿佛沾染了外面的秋寒。
他将文书轻轻放下,抬眸看向卢非,随后又抽回视线,神情专注的看着跳动的火苗,看上去似在思考些什么。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新婚那夜,红色霞帔之下的女子,温婉多情,笑得羞赧。
他还想起祭祀爆炸下狱时,孟芊一介女流,替他到处奔走。
他后来偶然看到过她写给孟家老爷的求援信,她言辞恳切,卑微如泥,一心只盼救他出狱。
他自认无情凉薄,可说实话,在那一刻他是有些感动的。
他这辈子没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孟芊是被父皇硬塞给他的,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因为孟芊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人聪明,从不恃宠而骄,更可贵的是,她对他保持着足够的忠贞。
他纵使不爱,可却不得不说,孟芊是一个称职的贤内助。
他也打算有朝一日登上那个宝座,总会给孟芊和孟家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揭开那层面纱呢?
赵贞如沉默良久,好看的眉毛皱着,似十分不解:“这世上的人,为什么都会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难道就这么愚蠢的活着……不好吗?”
卢非听出他言语之间藏着的杀意,低下头去,“按理说,六公主是殿下这边的人,王妃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既然以前都相安无事,为何王妃突然最近要查六公主?难道是听了什么风声?”
赵贞如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看着案几上花白的纸张,外面有风吹了进来,将纸吹得哗啦作响。
卢非的话倒是提醒他了。
赵贞如那瞬间,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一晚从严府回来,他喝醉了,在书房里梦见了赵溧阳。
梦里的赵溧阳是前所未有的温顺,眉眼温顺,笑得也温顺,身体柔软而香甜,就好像他以前做过的无数次的梦一样。
赵贞如想到此处,眼底微微一变。
他隐约记得自己叫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