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大呼一声:“太医,叫太医来!”
“公主,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许实公公哑着声音道。
父皇拽着她的衣袖,唇角鲜血淋淋,气若游丝说道:“小六……小六……你大哥……你大哥……”
他只喃喃的这么说着,脸上却已是老泪纵横。
赵溧阳不由得大骇,连忙抓过他手里的折子,匆匆看了两眼,她整个人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那上面白纸黑字,满纸荒唐,像是吃人的鬼。
她只看见了“太子”“瘟疫”“病死”等字,便觉得天旋地转,竟连坐也坐不稳。
许实公公连忙扶住了她,抹着泪道:“公主……节哀……”
赵溧阳坐在父皇床头,大口喘息着,隐约有种天旋地转之感。
她的心口剧烈跳动,看着父皇问道:“父皇……是真的吗?”
那折子上写着太子已与十日前私自离开军营,秘密奔赴回京,却在回京路中经过棉山村。村中正值瘟疫爆发,而太子赵贞吉感染瘟疫,在回京路上病死。副将已经自杀谢罪,托人将此消息秘密上报汴京。
父皇悲痛欲绝,长啸一声,“贞吉!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这是叫你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赵溧阳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想起赵贞吉临行前的那些嘱托,她只觉得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许实公公也不敢劝,只是抹着泪水跪在父皇身侧。
父皇悲痛欲绝的叫着大哥的名字,随后头一仰,竟又昏死了过去。
许实公公大声疾呼:“太医,太医呢!!为何还不来!”
“公公,太医到了。”
太医院首领丁大夫到了,他提着药箱,健步如飞,满身都被雨水淋湿,喘着粗气到了父皇跟前。
屋外的太监宫女们听见动静,竟隐约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雨水声音,混合着那些哭哭啼啼的声音,赵溧阳心如刀绞,心中抽痛不已,对着门外大喝一声:“谁要是再敢哭哭啼啼,我要了你们脑袋!给我滚!”
太医满脸惧色,甚至有些瑟瑟发抖的替父皇诊治。
外面雨越下越大,撩起轻纱一角,父皇的脸色苍白,锦被上的血点在灯火下触目惊心。
赵溧阳强忍心中悲恸,将那折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看到最后,她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这折子重若千斤,她无法拿稳。
她根本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明明赵贞吉走的时候身体康健,据说在前线表现甚佳,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染了瘟疫死了?
这不可能。
不可能。
这样的大事……赵贞如知道吗?
太医诊治后,对她拱手道:“公主莫急,陛下只是情绪起伏太大,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待卑职施针后,陛下便无大碍。”
“有劳…付太…医。”赵溧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颓废的坐在椅子里,想着大哥临行前的殷殷嘱托,想着他说要来参加她的婚礼,想着幽禁东宫身怀六甲的顾湘静,赵溧阳眼泪簌簌,滴答滴答的落在折子上。
太医施针后,赵溧阳便让他在外面近身等候。
大哥的事情非比寻常,只怕有个任何的风吹草动,汴京便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父皇幽幽转醒,赵溧阳连忙扶住他,让他勉强撑坐起来。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屋子里点着数盏灯火,风吹进来,火光跳动。
“父皇。”赵溧阳叫了一声,眼泪刷刷留下。
父皇呼吸粗重,脸色发白,似在强撑着什么,“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母后……我怕她承受不住……”
赵溧阳痛苦的点了点头。
“你大哥这次是私自出营…按理说这是死罪……贞吉不能死得这么难看……”父皇目光很是费劲的转向许实公公,颤声说道,“许实,马上…马上补一道圣旨……就说是朕急诏太子回宫……太子携旨出营……路过棉山村……因救治瘟疫村民而死……”
赵溧阳又如何不明白大哥为何私自回京。
太子妃嫂嫂被幽禁、母后与赵贞如斗得你死我活、风家逼宫,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如何让大哥能安心的守在前线?
他只怕是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回汴京来。
父皇仰头,清泪不断滚滚而下,他的手指枯瘦,拽着赵溧阳的手,悲痛万分道:“小六……都怪父皇……都是父皇啊…父皇让他离开京城…本来就是想让他远离朝政,待父皇将这些乱臣贼子都收拾干净了,他日后便能安安心心的做这个皇帝。”
“父皇您别这么说。”赵溧阳擦干眼泪,“这一切都是命数。谁也没有想到大哥会私自回京,更不会想到大哥为了抄近路而经过棉山村——”
“命数?”父皇嘶哑的笑了起来,声音里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小六……这不是命……这是败了。”
“败?”
父皇狂笑一声,双眸紧闭,因为剧烈的情绪情绪,让他又喷出了一口血来。
“赵贞如……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赵溧阳闻言大骇,整个人僵在那里,她双手握拳,掌心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双眸清亮,仿佛蕴藏着暴风雨,“父皇……你在说什么?”
“无妨……朕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这孽种登上皇位。”
听着父皇这话,赵溧阳身子一晃,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隐约闪过,如外面惊雷一晃,她脸色瞬间煞白。
如果是赵贞如一开始只是逼着母后退位,那么中秋晚宴上陷害顾湘静那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赵贞如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顾湘静有过杀意,更何况事情发生后,母后便将他们送到了温泉山庄保护起来。
赵贞如又能对顾湘静做什么?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棉山村的巧合?
让顾湘静背上杀害皇子的罪名,直到逼风家谋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逼着大哥抗旨不遵私自回京,从而经过棉山村?
想到此处,赵溧阳陡然身子一冷。
惊雷闪现,她的脸一片苍白。
父皇颤巍巍的撑着床板起身,赵溧阳连忙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