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离京

赵贞吉摸了摸她脑袋,想着赵小六真是有些孩子气,若他作为皇子都不敢身先士卒,又有几个士兵跟着卖命?

不过姑娘家嘛,再多说些,只怕吓着她了。

赵贞吉便点头,笑着揶揄道:“知道了,我还要留着命回来看我家小六成亲呢。”

赵溧阳面色一红,“大哥你别胡说,我跟罗公子的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母后对他可是相当满意。”赵贞吉淡淡一笑,将她的娇憨尽收眼底,随后他似又想起什么,嘱咐了一句,“湘儿出身将门世家,又是勇毅候的独女,从小呢没吃过什么苦,做事情难免冲动。等我走了以后,多照看她一些。”

赵溧阳笑,“哥哥刚才还说我爱闯祸,这会儿又让我看着太子妃嫂嫂,岂不自相矛盾?”

赵贞如瞥她一眼,冷哼道:“你个鬼灵精,就凭你每次闯祸都能让别人给你收拾干净的本事,你也不是那种没轻没重的人。你啊,就是扮猪吃老虎,表面是只猫,其实肚子里坏水也不少。”

赵溧阳被他点破,抓着脑袋,“大哥你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当然是夸你有本事。”赵贞吉笑得如春风过境,他的眼底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不舍,夜风轻拂,他的声音浅淡如水,“你嫂嫂…有身孕了……小六,你要当姑姑了,太子府的一切,你要多照看,知道吗?”

赵溧阳大惊,随后喜道:“当真?”

“前几日脉象不稳,便让她安心养胎,眼看胎象平稳了,本来准备今日下了朝将这个喜讯告诉父皇和母后的,谁知……”赵贞吉摇了摇头,“眼下多事之秋,西北战事连连,我若此刻提起,只怕父皇生了别的疑心,我便也不好再提。”

赵溧阳低头不语。

她只是个公主,父皇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所以她体会不到作为一个皇子的艰难。能让赵贞如都觉得狠心的男人,绝非赵溧阳平日接触的父皇。

这深宫里的人,仿佛每个都有两张面具。

赵溧阳叹了一句,“辛苦嫂嫂了。大哥放心,有母后在,谁又敢欺负嫂嫂?”

赵贞吉摇了摇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力气有些大,眼底有几分隐忍的狰狞和绝望,“小六,风家树大招风,已经隐隐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母后也不能让我们依靠一辈子。你要做的是不断的取悦父皇,让父皇疼你爱你,你才会有一线生机,你明白吗?”

赵溧阳抿唇,有些懵懂的看着赵贞吉。

赵贞吉四下看了一眼,宫人们遥遥跟在身后,他往前一步,在赵溧阳耳边低语了一句,“小六,我离开汴京之后,你一定要防着赵贞如。”

赵溧阳心头一紧,身子有些发冷。

“赵贞如这个人城府极深,你虽聪明,但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哥不指望你跟谁斗,只希望如果朝野真的乱了起来,你能明哲保身。”

赵溧阳下唇轻咬,终究是不语。

赵贞吉护送了赵溧阳回到自己的宫殿里,赵贞吉一走,赵溧阳心里有事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直到月上枝头,守夜的宫女都发出细微的鼾声,进入了熟睡。

赵溧阳想着赵贞吉不日便要去西北战场,便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般不通畅。更何况顾湘静刚有了身孕,大哥便要离开,也不知道太子妃嫂嫂今晚能不能睡着。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大哥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妃嫂嫂又该怎么办?

赵贞吉一走,整个汴京就成为赵贞如的天下,等赵贞吉从战场上回来,还不知道汴京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溧阳心里很是矛盾。

她盼着赵贞如赢得皇位,这样她便能和小桐团聚,离开这深宫大院,再不必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生活。

可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和赵贞如认识八九年,按照赵贞如的心性,一旦登上皇位,绝对不会让大哥一家有好下场。

赵贞如信奉的是斩草除根,也许甚至,真有那么一天,连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毕竟只有她死了,便再没有人知道赵贞如的秘密。

她一时之间觉得心寒,总觉得前路漫漫,却隐约可见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赵溧阳迟迟无法入睡,她闭着眼睛却察觉到床头似乎有人,她眸子蓦然睁开,刚巧赵贞如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盏小猪模样的灯笼。

赵溧阳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赵贞如,赵贞如脸上却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尴尬之色,反而将灯笼放在她玉枕旁边,还伸手拨弄了一下猪的耳朵。

窗外的月色浅淡,透过纱窗落在地面上,照得房间里影影绰绰的。赵贞如的脸隐在阴影之中,只看见锐利的侧脸轮廓。

猪耳朵抖动了两下,赵贞如便问她:“好玩吗?”

赵溧阳坐起身来,有些警惕的望着他,复又看了一眼外面守夜的宫女,赵贞如似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迷香迷晕了而已,没死。”

赵溧阳放下心来,抓着锦被一角,“四哥……大半夜的来就为了送我这个灯笼?”

“今天乞巧节,姑娘家不是都会收到这个玩意儿做礼物吗?”赵贞如偏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雅如雾,“今天赵贞吉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说要去西北了,让我在家听话。”

“就这个?”赵贞如唇角一扯,轻轻一笑,眼底一抹了然,“他没跟你说让你多防备着我?”

赵溧阳垂着脑袋,良久才道:“四哥……父皇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安排?大哥从小长在汴京,又没有在军中历练过,朝野之中武将那么多,偏偏让他去?更何况大哥一走,这汴京就剩了你一个人,难道父皇不怕你趁此机会铲除异己笼络权臣?”

“父皇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赵贞如脸色淡淡的,“圣心难测。”

“可刀枪无眼,万一大哥……”赵溧阳说到这里喉头一滚,又想到了顾湘静,便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太子妃嫂嫂也太可怜了。”

不知为何,赵贞如的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月凉如水,男人的瞳孔幽深无比,“在你眼里,这世上的人都可怜,只有我不可怜是吗?”

赵溧阳一愣,有些看不懂他身上突然散发的那种凄冷,“你哪里可怜?”

赵贞如顿了一下,随后自嘲的摇了摇头,眼底一抹落寞稍纵即逝。

父皇暗中收了风家贪污盐税罪证,却一直隐忍不发。眼下突然派赵贞吉征战西北,远离朝政,只留他一人在京师,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派出去的探子太监豁了性命将消息传递给他。

父皇这是打算对他和风家动手了。

等赵贞吉回来,便会有一个清清白白的皇位等着他。没有专权外戚,没有他赵贞如。

可是父皇,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赵溧阳只看见赵贞如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仿佛幽幽寒泉,只剩一片如风雪般锐利的寒芒。

赵贞如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小猪灯笼塞到她手里。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个香囊扔给了她,他脸色似乎有些扭捏,眉间轻蹙,“这东西是孟芊做了送给你的,里面的草药能安眠,你且用着。”

赵溧阳接过了,细细看了两眼,只见针脚细密,绣工了得,里面装着散乱的草药,闻起来略有一丝苦,偏偏苦里有夹杂着香。

赵贞如便要走。

赵溧阳连忙对他背影道:“四哥,罗公子平安到家了吗?”

那人背影一顿,偏头,仿佛霎时整个房间都有了一层浅淡的杀意。

“你若再提罗千青一次,我就让人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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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说走便要走。

西北战事吃紧,一刻也耽误不得,第三日太子哥哥便要出发去西北前线。

赵溧阳站在城门高处上,看着母后依依不舍的将大哥送到城门前,看着二姐、三哥、五姐全都泪水涟涟,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抹着眼泪。

太子妃嫂嫂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不停的跟赵贞吉说着些什么。

大哥只率领两千精兵从汴京出发,随后与西北侯汇合。

此刻这两千人整齐划一的站在道路边侧,铁甲森森,孤山远影,远处的树木有些变黄,仿佛有了秋日的萧瑟之感。

她站在城门上面,只是看着下面的人,却迟迟不肯下去。

觅秀站在她背后陪着她。

她看见赵贞吉在人群里四处张望,似在寻人,最终他眼睛一抬,看见站在城门围墙上面的赵溧阳。

赵贞吉微微皱眉,随后遥遥冲她招手,“小六!小六!”

赵溧阳仿佛跟没听见似的,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赵贞吉,随后一抬衣袖,拭去眼泪,竟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回去了。

顾湘静见此,便拉着丈夫的衣袖道:“随她去吧。估计你这次走得匆忙,小六生气了。昨天我还见她眼睛红红的呢,估计没少背着你哭。”

顾湘静泪水涟涟,替丈夫整理衣袍,声音哽咽道:“她就是怕跟你见了面,更舍不得你。”

“赵小六真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赵贞吉叹息,又很是不放心耳朵嘱咐顾湘静,“你和赵小六要互相照顾着,若汴京风云将起,你且记着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