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爷爷的橘园06

伯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太阳即将落山，他是去给爷爷送饭的。爷爷本来可以吃食堂的饭，但他执意要吃奶奶做的饭，说奶奶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

伯伯先叫了文文几句，又叫了奶奶几句，可没有人答应。他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空无一人。难道文文被带出去玩了吗？伯伯没有太在意，在客厅里坐了下来。周围安静了，时不时听见外面有人喊着：“星星。”

伯伯走出了家门，正好碰见了星星妈妈。

“怎么了？”伯伯问。

“我们家星星走丢了啊，真是急死我了。”星星妈妈说。

伯伯也有点慌了：“啊，那我帮你找找吧。”

星星妈妈点了点头，刚要说谢谢，却又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是，你也出去找了，谁来带文文啊。”

伯伯显然有点疑惑：“文文？文文不是他的奶奶带着吗？”

星星妈妈惊讶了：“可是文文奶奶帮着我们去找星星了呀！”

伯伯也惊讶了，不过很快转变成了害怕：“也就是说，文文也不见了吗？”

蝉声不绝，房屋前面的橘子树还在摇曳，不知道谁家的钢琴传来了悠扬的声音，这是在乡下很难听见的旋律。这一天，似乎是这个秋季最不同寻常的一天，天天的爷爷很快发现天天也走丢了，于是，全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找这三个孩子，而此时，文文却拉着天天的手，向着田野的方向跑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人们不去田野找这三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们低估了小孩子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勇气吧？

夜幕降临，两个男孩冲到了橘园的边缘，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田野。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片连着一片的星，其实，谁都知道那些不是星，因为星星不可能在地上。

“快看啊，那些就是萤火虫，它们是不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啊？”天天兴奋地指着下面。文文也激动了，三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在晚上来过这里，今天终于如愿了。

两个人慢慢地向着山下走。此时，他们的目标似乎再也不是找星星了，而是田野间的那些萤火虫们。

下了山，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田野旁边。黄的和绿的光，在眼前不停地轮换着，真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不过移动起来快很多。它们变幻着、遨游着，这是一种动态的美；偶尔也有几个红色的光点，不再是所谓的静止色，反而为图案增添了更多的动感。

两个小男孩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些虫子吸引住，平时是会被吓得哇哇叫的。

“真的很美诶。”文文感叹着。

“是啊，比我在外婆家看到的还要美。”天天也被完全地吸引住了。

“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这是谁的歌声呢？这是哪个女孩子的歌声呢？为什么可以这么动听呢？两个男孩子仔细分辨着歌声的来源，慢慢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近了，更近了，两个男孩子绕过了高高的杂草，终于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那个女孩。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是星星，那个女孩就是星星。星星也看到了两个男孩，笑着说：“你们俩终于来啦，我还以为你们可以在天黑前找到我的呢，没想到这么慢。”

两个男孩分别坐在了星星的两边，慢慢地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地上的萤火虫。

“本来，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这里的，可是我逃出来了……”

星星还没有说完，天天就打断了他的话：“啊？你为什么要走啊？”

星星看着天上的星星，回答：“父母要带我去城里读书了，所以我必须走。”

文文大声说：“在这里读书不可以吗？”

星星摇了摇头：“不可以，他们不同意，因为城里的老师更厉害。”

“所以，你还要走吗？”天天问。

星星点头：“当然，我只能逃一次，而且快要开学了，他们必须把我带走了。”

文文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星星回答：“因为我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完成啊，你们答应过我的，一起看一次萤火虫。”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看着地，看着天地之间，看着彼此的脸。

“星星，你在这里吗？”这是星星妈妈的声音。

“天天，你快出来吧！”这是天天爷爷的声音。

“文文，我知道你在这里，别玩躲猫猫了好吗？”这是伯伯的声音。

“我们要走了，他们很快就就要找到我们了。”天天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星星依然躺着，依然看着眼前的亮光，说：“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听说再过几年，爷爷也要去城里了。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很高兴有你们的陪伴。”

文文哭了，这是他第二次分别，如果爷爷不见也算是一次分别的话。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一个秋天，这么多人会离开自己。

天边的月亮依然悬挂着，完全没有因为某件事改变，今天正好是满月，本该团圆的一天。月亮旁的星星、星星下的萤火虫、萤火虫旁的星星、星星旁的文文，都没办法停留在这一刻，因为时间一直都在走，没办法走慢一点。

“没事的，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在橘园等你。”星星笑着对文文说，在这月光之下。

“我在这里的梦想已经完成了，你们也会有自己的梦想的，有了梦想就一定要去奋斗哦。”

这是周文杰第一本日记中的第一句话，那时候他才读二年级。可是，他到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这是星星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第二天，星星坐上了车，很快消失在了拐角的地方，消失在了文文的视线中，消失在了文文的世界中，却永远活在了周文杰的记忆中。也许，很多故事都是假的吧，谁能记住三岁时发生的事情呢？可是，假就假吧，美好就足够了。

那天之后，文文的生活回归了平静，他似乎慢慢习惯了没有爷爷的生活，习惯了没有星星的生活。天天依然每天带着文文玩，可文文有时候也会害怕，害怕他和星星一样去读书，害怕他也离开这里。有时候还是会去橘园，期待碰到那个熟悉的人，只因那一句“我在橘园等你”。可等来的都是失望，都是再也不见。

星星的歌声，渐行渐远，时间还在走，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