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爷爷的橘园04

时间总是可以揭穿谎言的，哪怕小朋友也可以发现一些什么。这十几天里，文文无数次地问过奶奶：“爷爷到哪去了呢？”奶奶想过无数个理由了，其中就包括：

“你爷爷去橘园了，正在给橘子树施肥呢，等到橘子成熟了就摘给文文吃，好不好？”

“爷爷今天去梨园了，梨子也要成熟了，爷爷的朋友会送给文文一筐梨吃。”

有些理由也会十分离谱：

“爷爷去五指山了呀，等他救出了孙悟空，就教文文七十二变。”

“爷爷去恐龙世界了呀，说不定等他回来的时候，奇奇颗颗可以陪你一起玩哦。”

小孩子没有很好的记忆，一觉起来，什么都忘记了。陪伴文文的人换成了爸爸、换成了伯伯、换成了姑姑，他们尽全力分散了文文的注意力，试图瞒天过海。

可是，文文还是发现了，在某一天晚上，文文突然对着陪自己睡觉的姑姑大喊：“我的爷爷呢？你们究竟把我的爷爷弄哪去了？他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呢？”

“爷爷拯救孙悟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要爬到最高的山上去，把压贴揭掉才行。”

“可是，真的已经很多天了呀！”

那一夜，文文哭了，任凭姑姑和奶奶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声音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就连星星都听到了这哭声。

“妈妈，怎么了？”星星问。

星星妈妈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样的事情，小孩子不需要知道，睡吧。”

星星点了点头，躺了下来。这几天，她没有再和文文他们玩了，自从那天之后，妈妈再也不同意她出去了，所以，她不知道文文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文文为什么哭泣。

泪水哭干了，眼睛自然累了，再也没办法睁开，终于进入了梦乡，但愿第二天，文文可以忘记些什么，可以快乐起来。

可是，事情似乎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第二天，文文依然闷闷不乐，依然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哭了，甚至知道为什么而哭。

“爷爷在橘园里。”正在准备午饭的奶奶说，“等他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这样的话已经骗不到文文了，他已经被这句话骗过无数次了，他打算自己去橘园看看。趁奶奶不注意，他绕过了门前的橘子树，穿过了星星家的那一排房子，冲向了橘园。那时候，文文还记得哪几棵是爷爷的橘子树，也许是因为某个只有那时候才有的特殊的标记吧。可是，当他冲进爷爷的橘园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泪水决堤了，这是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不是因为饿了、不是因为累了、不是因为想睡了、而是因为想爷爷了，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文文。”人在哭泣时是最需要人陪伴的，小孩子是一样的、青年人是一样的、成年人是一样的，但是，能有人陪伴，却是一种幸运。

文文回过头，是星星。这是文文第一次觉得星星这么美，她真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散发着照亮黑暗的光。

星星说：你的爷爷不在家，也许真的是有什么事情了呢？就像龙叔一样啊，他在做的事情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哦。

星星说：怎么可能是被妖怪抓走呢？能被妖怪抓走的人都是有魔力的呀！就算没有魔力，也一定会有人去救他的呀。你看唐僧，被抓了那么多次，不都是顺利脱险了吗？因为他有四个好徒弟啊，而你的爸爸、伯伯、姑姑就是你爷爷最好的帮手啊，他们一定会帮你爷爷摆脱困难的，你要相信他们。

星星说：唐僧取得真经可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哦，那要花掉多少的时间呢？有点耐心啊，一年之后的今天，你的爷爷一定可以回到你的身边。

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孩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就像讲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文文的泪水似乎消失了，在阳光下跑到天上去了；伤心也似乎消失了，在这个女孩的声音里，最可怕的恶魔也会被感动吧？

星星拉着文文的手，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星星很沉默，其实，她在想另一件事：一年后的今天，我是不是正准备读小学呢？一年级和学前班、学前班和现在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文文也很沉默，不是在回味星星的话，而是专注地看着脚下的树叶，他走路总是低着头，一直到初中还是这样。所以，他看不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医院的一角，爷爷被推进了手术室，准备开始他的第一台手术。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没有人知道，包括手术台旁边的医生，包括手术室外已经开始焦急的爸爸、伯伯和姑姑。奶奶一定也很焦急吧？是为老公的病痛着急，还是孙子的消失着急呢？

路过星星家，星星向文文道别，文文笑着说了一句再见，跑着离开了，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星星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在门口，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那栋房子周围有什么好的小学？或者是幼儿园？”

一个男人回答：“幼儿园倒没有什么，可是旁边有龙潭五小，这所小学在龙潭二中的范围内，所以可以直接去龙潭市最好的初中。”这是爸爸的声音，星星听出来了。

那时候，星星还不知道仙山乡和向阳县的关系，还不知道向阳县和龙潭市的关系，可是她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了，自己很难再见到文文了，很难再见到天天了。星星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和这些学校有什么关系，当然不知道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这不是童年时应该想的。

“那么，你决定什么时候带我们走呢？”妈妈的声音。

“一周之后吧，我下午带你们走，也先让星星适应一下离开农村的生活吧。”爸爸说。

父母又说了很多，包括：

“我们的孩子起步晚，一般的孩子现在都学会很多东西了，小学一定要让她更努力一点。”

“给她报一个奥数班吧，钢琴课也不错，反正一定要学点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在城市里没有房子，让她在乡下玩野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星星每一句话都听见了，听得很清楚，从那天起，她每天都数着时间，每天都计算着还有多久离开。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会去做什么。

童年的花，将在此时枯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