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二月七日,这一天是旧历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快过年了。忙忙碌碌工作一年的人们,距离梦中那顿朝思暮想的团圆饭,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一天,BJ城从早上开始就大雨倾盆,一天不间断的下雨,也不见有停下来歇歇脚的势头儿,或许这座古老的城今天也在感伤什么吧。
玫瑰园,是BJ城里一个著名的别墅群。坐落在BJ的五环与六环之间,里面山清水秀,周边被包括中国航空大学在内的六所全国性重点大学环绕。至于房价嘛,嘿嘿,这么好的地界,不有个十几万百来万的人能住吗?房价早高到天上去了。不巧,在郭增福认识的人当中,有两个人都住在这里,张先生和王惠,候三爷也住这里,他是郭增福日后事业上的伯乐,可是眼下这个时候,三爷还和郭增福不熟识,只是知道这孩子是个很有天赋的相声界后起之秀。
而郭增福呢,他现在还在过着因为拖欠房租钱而被房东老太太四处通缉的日子呢,他现在肯定不曾想过自己的以后,没工夫去想以后,如果你现在活得一条哈士奇一样,你是不可能通过一天在马桶上的冥思苦想之后,就变成一条贵妇犬的,那是童话,绝对不可能的。
一句话:是贫穷限制了郭增福的想象力。让他没有勇气去畅想以后的生活。
但是,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否极泰来,时也、命也、运也,此三者皆有定数,是云天理循环也。现在,郭增福还差命运为他布置下的最后一道坎儿没有过去,只要过去了这坎儿,事业的春暖花开日就在前面等着了。
这道坎儿,就还是那个极其现实的问题:房租钱呢?
玫瑰园里,一处景色优美的小院,红大门青屋瓦,门外,两头石狮子在两边看守着,再看远些,有一水池,清雨飘飘然落下,惊起圈圈涟漪,显出了池底的几朵荷花。
推开院子里的红门,是一间屋子,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两层楼的设计,卧室在二楼,楼下的客厅被一道门一分为二,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客厅、餐厅和厨房。
书房里,窗外的雨下得拨拨洒洒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醒木、折扇、一个小鼓模型和一对鼓槌,一个背影立在窗前,看背影是个身材匀称的美女。她正望着漫天纷纷而下的雨幕,看了一会儿,柔声叹道:唉,过去老先生们常说曲艺演员的收入是: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赶上今天这种闹腾的天气,就围不起观众来,不知道增福怎么样了?今天这天气,他的园子更卖不了几个座位了吧,呵呵,我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坚持着什么,唉,我还是不够了解他啊。
窗前这个正在想当年旧事的窈窕淑女,叫王惠。十六岁就已经是著名的曲艺演员了,现在二十几岁,名满京城,商业演出不断,事业如日中天,什么戒指项链都有好几个了。
“慧姐,又有人约了商演。”王惠的女助理突然进来说。
王惠转头回答:推掉吧,今天不想演出,一会儿,等雨小点儿了,我想去见个老朋友。
“啊,慧姐的老朋友,谁呀谁呀,我想听八卦。”女助理显得激动而兴奋。
王惠听后眯起眼睛嫣然一笑:就不跟你说。
……
BJ相声大会门前,张先生郁闷的在屋檐下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上的雨点儿,说:这天气,今天甭想卖票钱了,一个人也不会来了,咱给鬼说相声啊。
李菁在旁边道:先生,我看今天就这样吧,咱先散了吧,明天再说。
张先生两手一摊:只好如此了呗,哎,增福呢?
李菁道:没见着啊。
园子里面传来声音:张先生,你们先回家吧,我坐一小会儿。
张先生扭头向里安慰道:爷们儿,看开点儿,我明白你不好受,别坐太晚,路滑,你自己小心点。
里面搭话:是,先生,我知道了。
张先生和李菁回家了。
郭增福一个人坐在舞台上,台下座位倒是多,三百来个,可是全都空空如也的立在地上,一阵凉风起,吹走了郭增福眼角的两滴眼泪。
郭增福想快点到家,然后在床上躺着,一睡不醒。那样,或许是一种毫无痛苦的解脱。
郭增福僵硬的从场面桌后面站起来,靠着大脑的潜意识驱动着重有千斤的双腿走到门前,跨上自行车,向雨幕中驶去,可是还走了没一百米,郭增福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摔了个人倒车翻。
郭增福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崩溃了,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用拳头砸着自行车的车轮,在雨中嚎啕大哭,这一刻,他是个女人,哭出了他所有的委屈。
“他妈的,老子不只会说相声,老子说得还他妈的比谁都好!”郭增福在雨中控诉了一句之后,便直接在雨中睡着了。
他太累了,他的确没有一丝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