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东京部分印象:《山本大叔》

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我的每一篇文章都是在这里写成的,这里装满了我所有的心情。我总是幻想着在我的窗外有一片樱花树,风一吹,我便乘着带有花香的风,飘到那遥远的异乡国度去了。

《东京部分印象开篇语》。

我已经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了,今天又是个清闲的下午,我又拿起了笔。

已经好久没回过东京了,最后一次回去也应该是在五年前了。记得那个时候最喜欢在北海道看樱花,每年4月份,当北海道的樱花盛开的时节一到,我肯定会站在樱花树下,闻着微风的香气,看着漫天的落花,人在他乡也不一定是悲凉的,至少,东京很美嘛。

坐上飞机,看着一架庞然大物慢慢的升上云雾,消失在苍穹尽头。我早就对东京这座城市心生向往了,就当去体验生活吧,当飞机落到那座小岛上的时候,东京就到了。

我下了飞机,在沧冷的街头游逛,我早上出发的,因为时差的关系,到得东京已经月色朦胧了。我还是会日语的,最起码日常的交流没问题,虽然没有考级,可是我已经马马虎虎的学会了如何问别人的名字、如何对别人表示感谢之类的基本语词汇。生活应该不难吧。

走了没多久,我就饿了,现在虽然是入夜,但是街道两旁依然灯火通明,寿司店、拉面店依然挑着高高大大的旗幌招揽客人,我想:先随便垫补一口,然后找个中等价位的旅馆住下,明天一早就必须去找租房子的房东。毕竟要在东京常驻一个星期,七天的光景老在街上像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总不是个长久之计,需得找个落脚点才行。

对了,还有一件事,来之前,我经常在明信片上看到富士山的美景。等到一切安顿下来以后,我肯定要找一个熟路的居民带我去富士山下看一看呢。传闻那一座山象征着美好的爱情,挺拔巍峨,虽然旁边点缀着几株樱花树枝,但和富士山比起来景色的美丽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说不定借着富士山的寓意,我还能在东京求得姻缘呢。想了想不禁释然大笑。

我走到一家拉面店门前,咖啡色的手推门上装着两块大玻璃,都被店家打理的精明透亮。透过玻璃,我发现,店里只有很少的桌椅,我由东向西用手点着数了一下:这店里坐满了也不到二十个人,看来是小门小户刚刚启业发家啊。老板背对着我,正在厨房里颠勺做菜,一时间厨房里烟雾缭绕。

我走进来,用日语招呼老板过来,我这才看清了老板的样子:皮肤黝黑,看上去是个处在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鼻梁很高,嘴唇下面有一小撮胡子。他声音非常洪亮厚实,问我:客人,要吃点什么?我用日语跟他交流:我是一个人漂泊至此的旅行者,身上也没带多少日元,你们店里最便宜的食物给我来一份吧。我的日语很蹩脚,在当地人耳朵里听来属实不像本地口音。那中年男子呲牙一笑,但是为了对我表示尊敬,他没有笑出声音。向我推荐道:我们店里的味噌叉烧拉面非常好吃。而且很便宜,一百日元的价位非常适合像您这样过来旅行的客人。(一百日元,按汇率换算,等于六块多钱人民币,老板估计想到我是旅行人,身上钱大概也不富裕吧?)

我要了一碗拉面慢慢吃着,见老板坐在柜台里孤独的看着我吃面。故乡习礼中善待他人的价值观念让我有点儿于心不忍,对着老板喊道:反正现在店里也没客人,你自己也做面吃吧,坐过来吃我们聊会儿天。

那老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大约在日本也没有客人和掌柜同桌吃面的习俗。我突然的举动让他感到很是惊讶,但是他还是悠悠哉哉的坐在了我对面,但是只给自己接了一碗清水,慢慢的喝。

我抬头问他:你好,你叫什么名字?他慢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我叫山本藤一郎,请多多关照。我立马伸手过去与他握手,改口叫道:山本大叔。山本大叔出于礼节和教养,也和我握了握手。

这也算我在东京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急于询问一些当地的掌故与细节,问:山本大叔,您知道哪里有便宜的居室卖吗?我得在东京旅行一个星期,期间需要找个住处。山本大叔说:我还真认识不少人要出租屋子,我帮你联系一下吧。

吃过饭,我与山本大叔暂时告别,他在店馆门口安慰我说:不要着急。明天你就会有一栋自己的屋子了,相信我。

分别以后,我住在了一家普通旅馆,这一夜躺在旅馆的床上,我望着窗外天边的星辰,久久难眠。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山本大叔发来的短信,说是有一处群居楼的一户夫妻搬走了,留下一间装修齐备的屋子等待房客。山本大叔已经和那一对小夫妻协商好了,租金不贵,只要租客答应不动他们屋里的物事就可以一直入住下去。

我感谢山本大叔之后,根据地址赶紧跑到群居楼,感谢了我的房东,接过钥匙以后我就入住了,也算在东京有了一处不陌生之地了。山本大叔要走时,我向他说出了我的那个愿望:去看富士山。山本大叔并不阻止我,而是非常善良的答应了。说:明天我来接你,咱们去看樱花。

我因为这一句话,又激动得一夜未眠。

次日天明,是山本大叔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我一夜激动的没睡,太阳一出来,反倒困意上涌,倒头睡了过去。以至于我都没有听到山本大叔的叫门之声。最后是山本大叔破门而入,把我拉出来扔在车里的。

汽车发动了,我才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看见山本大叔正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穿街过巷。我也不出声,静静的只是在后座上看着他的背影。

当地人对于东京的街道还是轻车熟路的,穿过人流,不一会儿,那令我日想夜想的富士山便近在眼前了。

我和山本大叔一起下车来,我站在富士山脚下,感觉我的呼吸都在被更新着,风好像就是从山顶吹下来的。看看两边,樱花开得正是娇艳。

此后,我与山本大叔常来常往,友情日渐牢固,虽然我们这不算领导人会晤,但也算结邻邦两国之好的跨国友情。我在东京的七天,过得很充实愉快。

临回国那天,早上,山本大叔又发了一条短信:我就在富士山送你吧。我依照他的吩咐赶到富士山下,看见山本大叔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眼中泪光闪动。

我走过去,轻描淡写的说了四个字:走啦,保重!他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似乎欲言又止。

我已经走出十步开外了,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句呐喊:中国人,再会,你也得保重啊!

明明是樱花烂漫的早春美景,我却在一片落花细雨中,湿了眼睛。

我与山本大叔匆匆的告了别,彼此之间都没有留下什么友情信物做念想,我也再没有回过东京,直到这次旅行的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刚回国的头几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我为华夏儿女,而山本为大和异族,两个民族之间有水火不相容的矛盾,他为何这么帮我?

现在我弄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历史不能给予证明的,时间会抹去一切是非对错。既然大家都是人类,同在一片蓝天下呼吸着造物主的养分,民族之间本来就是没有永久隔阂的。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看开过去,也许不能原谅别人,但是一定可以警醒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