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郭增福》(五十)

大幕拉开,郭增福和张先生大踏步的出来,一左一右站好,和当年一模一样。这可是老观众们一直心心念念的场景啊!自打张先生住院以后,这爷俩老是凑不齐,观众们想看一老一少再一块说一段儿,难比登天。今天张先生回来了,可是逮到机会了。观众鼓掌叫好,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台上,郭增福和张先生对视了一眼,张先生点了点头,郭增福这才放下了心,演出可以开始了。于是郭增福朗声对台下道:是不是很惊喜,老长时间没看见老爷子了吧?

张先生哑着嗓子捧:我净剩在家里待着了,这段时间没上园子来。

郭增福道:张先生身体不好,在家吃奶补钙呢。

张先生道:什么玩意儿啊,我这个岁数还吃奶啊,再说那玩意有钙片补钙吗?

一般的相声里面,有种说法叫做红花绿叶,捧哏演员就因为这个理论老是被逗哏演员压制着。两个人一起搭档说相声,逗哏演员就是那一朵处处占便宜的红花,捧哏演员就是只起衬托作用的那一片绿叶。明明两个人的起点都是一样的,都一起互相安慰着熬过了爆红之前的苦难岁月,可是出名以后,通常都是逗哏演员大红大紫,风光的程度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各种各样的机会纷至沓来。逗哏演员在园子里分账的时候,不管按怎样的比例分,三七开也好,四六开也罢,逗哏演员总是拿大头儿。在园子里拿大份儿的钱,出门去又能享受到聚光灯的照耀和粉丝们的尖叫,相对而言,一对搭档走在一起,观众们大多数只是为逗哏的演员而欢呼,提到逗哏演员旁边的那个捧哏演员,观众总是会问:哎,旁边那个人叫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这也怪不得观众记性不好,捧哏演员在舞台远不如逗哏演员活跃,逗哏演员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赢得满堂喝彩,观众们出了园子自然而然的就会记住刚才把自己逗笑的那个演员的名讳。而捧哏演员,话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似乎天生就是在相声里担当配角的宿命。捧哏演员只是观众情感的传递者,通过那几个字:嗯,啊,这是,哎,嗨,呦,嗬。以此来表达观众的心理变化,方便逗哏演员临时对作品的一些尺寸节骨眼还有一些不和场合的包袱进行删删减减。说白了,流行一点的解释就是:捧哏演员就相当于是王者荣耀里的辅助位英雄。

张先生在台上从来都是话多的,他是个有野心的捧哏演员。

郭增福转头对张先生道:您不用不好意思,身体不好,我们对您都有个谅解,喝点奶就喝点奶嘛。

张先生不服气的争辩:我打小三岁就不喝奶了。

郭增福一笑道:大家都知道了,张先生最近身体不好。

张先生捧:有点儿毛病。

郭增福道:观众们都很关心张先生的病情,其实也没啥大病,咱民间管这叫小三灾。

张先生捧:怎么个小三灾。

郭增福一脸坏笑道:非典、艾滋、还有癌症。

张先生捧:好嘛,不用多,这三样里头我沾上一个就得死家里头。

郭增福道:这次从家里出来演出啊,张先生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把老爷子从家里接出来,跟各位观众们见一面,然后老爷子住院期间呢,有好多观众都非常关心,无以为报,我们爷俩儿今天给您各位鞠躬了。

一老一少一躬到地,观众起立鼓掌。

郭增福压了压手:坐坐,都坐都坐,这不年不节的,鼓掌也没有红包给你们发啊。观众大笑,张先生一推郭增福:人家都是奔着钱来的啊,你别瞎说。

郭增福赶紧认怂:好好好,不瞎说,其实啊,观众来看演出都是因为喜欢听相声,这是咱们国家传统文化的魅力啊!

张先生刚抄起场面桌上的折扇准备打郭增福,听到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以后立马就折服了,把扇子撂在桌子上,赞许的点点头道:嗯,看你这么会说话,我就不下死手了,哈哈哈。

观众们无语狂笑,这爷俩儿明显就是在互相包庇啊。

郭增福正式介绍道:我身边这位,BJ相声界著名的老前辈张先生。

张先生摆手捧:可不敢当啊。

郭增福道:人家是咱BJ曲艺团第一批的学员,我们都还没饭辙呢,人家张先生就傍上铁饭碗了,哎呀,给我们羡慕死了啊。

张先生捧:我干这个入行早了点儿,都说了半辈子相声了。

郭增福对观众们道:您能说上名字来的相声前辈,比如什么王文友先生啊,李金斗先生啊,当年都是归我们张先生带领着的。

张先生捧:我那会儿比他们年龄大多了,搁到现在说就是老学长了,哈哈。

郭增福道:您在文工团的时候要是没谈恋爱,您还能再多带领他们几年。

“哈哈哈”,观众哄堂大笑。

张先生爆叫:去,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那是勇敢的追求爱情,很高尚的好不好。

郭增福又道:嗯,我都懂我都懂,爱情,爱情,哈哈哈,爱情嘛。

张先生一脸黑线,观众没心没肺的赶紧看准了时机一起大声起哄:吁——。

郭增福道:张先生的师傅是我们的相声前辈佟大方先生,后来又学的滑稽大鼓,相声大鼓两门抱,教张先生滑稽大鼓的是我们的架冬瓜——叶德林先生。

张先生捧:对。

郭增福道:按张先生这个身份,说相声算是屈尊了,人家家里大大滴有钱啊,张先生光继承家产就够吃三辈子了。

张先生捧:倒是也做点儿小买卖,开了个金店。

郭增福恨得咬牙切齿:各位啊,你们看看这副嘴脸啊,哎呀,开了个金店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当年BJ城一带赚钱跟玩命一样啊,谁见了张先生都得主动行礼:哟,三少爷好啊。这是金店的三少,得了个江湖喝号叫:金店老三。

张先生捧:当时都这么叫我。

郭增福道:有钱的主儿啊,我印象中,张先生就没有手头紧的时候,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做东请人吃饭。

张先生捧:那时候手里净是闲钱,自然花钱大手大脚的。

郭增福道:那天,喊上我,还有我们后台的两个演员:走,下馆子吃去。一进饭店张先生就喊:服务员,来一瓶啤酒,四小粒花生米。服务员直嘀咕:这位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张先生捧:咱四个人干一瓶啤酒啊?

郭增福道:一瓶啤酒,一人一小杯,倒完为止。喝完酒喊:花生米打包。

张先生捧:就四个花生还带走啊。

郭增福道:吃完饭,我们一合计:洗澡去吧。老BJ人有这个习惯,好泡澡堂子,大水池,三五好友在里面一边泡一边说说笑笑。不为洗澡,就是为了享受。

张先生捧:要那种气氛。

郭增福道:中午去泡澡,泡到后半夜澡堂子轰人,整整一天。一边聊天一边拿脚拍水,童真的趣味。

张先生捧:挺好。

郭增福道:当间儿张先生拿出一个苹果来,就在池子里洗。

张先生捧:多脏啊。

郭增福用手比划了一个苹果,低头看了看:不行,还得洗。

张先生赶紧喊:住手,再洗还能吃啊,别洗了。

郭增福道:洗完澡,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睡觉吧。结果我们四个到了更衣室,傻眼了。

张先生捧:怎么了?

郭增福道:那时候的澡堂子里没有柜子,都是拿个木桶盛衣服,我们到了一看:地上就一个桶了。

张先生捧:衣服呢?

郭增福道:兴许是谁给拿混带走了吧?淦了!怎么办呢?这年头国家禁止裸奔啊。

张先生道:得想法子啊,不能睡在池子里面啊。

郭增福道:一合计,反正天也黑了,谁都看不见谁,咱四个一起光着膀子横穿马路。披上浴袍手拉着手,谁也不许偷奸耍滑的,要被人看见了丢人也一起丢人。马路对面就是张先生家,咱们在那里就活一夜好了。

张先生捧:哦,上我家去。

郭增福道:白浴袍往身上一披,路不很远,也不用系个扣儿什么的,四个人乘着茫茫夜色撒腿就奔,跟幽灵出山似的。

张先生捧:嗬,我瞧着也挺瘆得慌的。

郭增福道:来到马路这头儿站定观瞧,对面就是张先生家,走过去我们就胜利了。

张先生捧:到家了。

郭增福道:再一瞧啊,天空中月明星稀漆黑一片,马路上四下遍寻不着一个人影儿。

张先生捧:没人看见,真好。

郭增福道:那天正好是BJ奥运会开幕式,我们赶巧了。

张先生捧:人都去天安门广场了。

郭增福道:天助我也啊,走吧,在马路上正走着呢,忽然听到马路尽头人声嚷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青年戴着一顶黄帽子黄衣服黑裤子黑鞋,后面有将近十万多人跟着他。拉着一条横幅:热烈庆祝2008年BJ奥运会成功开幕。那小青年手里拿个扩音小喇叭在前面激情满满的喊:哦~奥运会开幕了。后面那十万多人跟着他一起大声喊:中国万岁!

张先生捧:真壮观。

郭增福道:一群人由打马路尽头浩浩荡荡的就杀过来了,迎面就和衣不蔽体的三个中年男子外带一个老头儿撞了一个满怀。

张先生捧:看见咱们了。

郭增福道:十万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四个看,搞得我们都甚是尴尬。这时候,张先生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

张先生捧:我怎么说的?

郭增福满脸惊讶的说:哦,原来地球人都是这个样子滴。

张先生一推郭增福:我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