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杰把自己去立兴大楼而被拒于门外的遭遇告诉了邱子豪,邱子豪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去哪儿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我家就行了。”
“没想到你们那儿管得如此森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之前也没这么森严,但最近风头太紧,共产党活动太频繁了,没办法,为了防止他们搞破坏,所以就严了起来。”
楚文杰笑道:“就连我提了邱少爷的大名也不行,看来管得真够严的,估计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那可不一定,那些共党分子可比苍蝇难防多了,他们是无孔不入啊。”邱子豪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你是不知道,咱们徐区长这段时间可是紧绷神经啊,戴笠戴局长发言了,说要是出一点问题,可能连脑袋都要搬家,你说谁还敢大意?”
楚文杰一看时间不早,于是言归正传。
邱子豪听完楚文杰的话,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楚文杰见状,忙说:“要是这事让邱少爷很为难的话,那我回去直言告诉我那位朋友。”
邱子豪想了想,问:“可以告诉我你那位朋友是谁吗?”
“哦,他叫黑子,你认识的。”
“黑子?”
“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聊过的那件事,小时候我俩被人欺负,就是黑子替我们赶走了那些地痞流氓,他长得黑黑的,现在是个车夫。”胡文杰尽力想让他想起这个人,邱子豪也果然记了起来,说:“我想起来了,不过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是,他父亲不久后就带他离开了汉口,直到最近才回来。”
邱子豪于是问:“那些码头工人是他的朋友?”
楚文杰点头道:“是的,如果不是他找我,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邱子豪想了想,有些无奈地说:“人确实是我抓的,但目前的情况比较复杂啊,可能已经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
楚文杰愣了一下,但立即装作笑着说:“如果邱少爷实在为难,那我也只有如实转告黑子,我想他能谅解我的。”
“说实话,那些码头工人带头闹事,又被人举报说里面有共党分子,所以区长才派我亲自去抓人。”邱子豪叹息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必须服从上级命令,上面让我们怎么做,我们也没得选择。不过既然是文杰兄亲自来找我,这样吧,我暂时不能给你打保票,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力而为。”
楚文杰感激不尽,本来在此之前,尤其是他俩被人欺负,邱子豪丢下她逃跑之后,他一直以为邱子豪是个不可靠的人,所以此后对他就没什么好感,但就在今天,他却开始怀疑自己,难道那只是发生在小时候的事?而现在的邱子豪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邱子豪亲自把他送到门口,还让他回去安心等消息。
楚文杰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找黑子,可是没见着人,问崔大爷,崔大爷也说这一整天都没见着他,还说他昨晚很晚才回去睡觉,早上天不亮就又走了。
楚文杰觉得奇怪,问:“那他没说去哪儿了?”
崔大爷摇头道:“黑子走的时候天都还没亮,我也睡着,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怎么问啊。”
楚文杰想想也对,正要回白喜堂向父亲请罪,崔大爷却叫住了他,说:“邱少爷,我想黑子可能去武昌了,他前两天还跟我说要去武昌见个老朋友,你别担心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你找过他。”
楚文杰怀着满腹心事回到了白喜堂,却没见着父亲,于是好奇地问杨科,杨科说:“老爷去武昌了,还说今晚不回来。”
“爹去武昌了,什么时候,去干什么呀?”楚文杰既奇怪,又觉得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今晚是彻底自由之身。
杨科笑道:“少爷,你问我这么多问题,可是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因为老爷的事我可不敢过问。”
楚文杰想想也是,突然一脸坏笑地说:“还记得你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吗?要不我俩晚上再去光顾一下?”
杨科一愣,忙摇头说:“我可不敢了,上次的事我至今还提心吊胆,要是老爷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非把我的皮剥了不可。”
“剥什么剥呀,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这事天知地址你知我知,还有夜总会里的歌女知道,但我爹永远都不会知道。”楚文杰一脸的不屑,一脸的坏笑,杨科经不起他软磨硬泡,只好答应。
夜灯点亮街头的时候,这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妖娆的少女,全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大武汉夜总会,犹如夜幕下一道独特的风景。
楚文杰和杨科西装革履,两人选了上次坐的位置,一眼都能看完台上的风景。
欢快的音乐激荡着每一根神经,七彩的灯光打在男男女女身上,让每一张面孔都充满了无尽的暧昧。
一曲终了,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下面有请大武汉夜总会人美歌美的‘皇后’秦小姐为大家献歌。”主持人话音刚落,一阵柔情万分的音乐响起,另一个女人妖娆地走上舞台,此时掌声更为热烈。
杨科连眼都不眨了,如痴如醉,好像对台上的女人垂涎三尺。
楚文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被他推开了。
“怎么了,看样子你已经着魔了?”楚文杰戏谑道,杨科却不搭理,直到秦可儿谢幕,他才像从梦中还魂一般收回了眼神,楚文杰故意大声叹息起来,而后说:“我看有些人啊,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你。”
杨科不屑地说:“我这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怎么了?就是吃不上,我想想也不行啊。”
楚文杰笑了,说:“算了吧你,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人家秦小姐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你我低低在下,我估计她就是看错了方向也看不到我们这个角落来。”
杨科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楚文杰往四周扫视了一眼,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杨科发现他表情怪异,正想往他目光所向的方位看去,却被楚文杰给拦住了:“别看。”
“怎么了大少爷?”杨科疑惑地问,楚文杰微微抬眼望那边瞟去,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到个熟人。”
“熟人?我还以为什么呢,有什么大不了的?”杨科瞬间变得轻松,但楚文杰一把按住他的手说:“我让你不要回头看,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呀,该不会是你爹吧?”杨科讪笑道,楚文杰瞪了他一眼,说:“邱广义的儿子邱子豪。”
“哦,原来是邱少爷,哎,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躲着他?”
楚文杰喃喃地说:“我不是躲他,我是想看看他来这儿干什么。”
“那还用想吗?你说男人来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我们来干什么他就来干什么。”杨科信誓旦旦地说,偷偷瞟了邱子豪一眼,“那个邱少爷,肯定经常来这种地方。”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他在这儿左右逢源,好像跟每个人都认识似的,不是经常还能这样如鱼得水啊。”
楚文杰点头道:“说的也是。”
秦可儿开始唱下一首歌,可刚唱不久,突然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近舞台,冲她大声喊着:“小……姐,你……下来……陪……陪大爷喝一杯。”说完还伸手拉秦可儿的裙子,另外一个醉醺醺地嚷道:“我……陪你……陪你唱,你先陪……大爷喝……喝一杯……”
秦可儿尖叫起来,任凭她是交际花,大武汉夜总会的‘皇后’,但面对两个醉汉,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就在这时,几个男子过来架着俩醉汉就往外拉去,然后把他们丢在了门外的大马路上,这两人好像突然清醒过来,指着这些人骂骂咧咧,结果被狠揍了一顿。
“你们……你们等着,有本事别走……”两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去,舞台上换了别人,歌声再次响起。
杨科说:“没想到秦小姐人缘这么好,居然还有人出面打抱不平,哎,你说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啊。”
“你是问被打的,还是救人的?”
“两个都问。”
楚文杰喝了口洋酒,神秘兮兮地说:“依我看,被打的人是不怕死的人,居然敢在郑国昌的地盘上闹事,所以救人的人肯定就是邓老板的人了。”
“我看不一定,说不定另有其人。”杨科说,“不信咱们走着瞧,估计还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杨科这话刚说完不久,突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到了大厅中央,大家一看不妙,纷纷拥挤到了一边。
“好小子,居然被你猜着了。”楚文杰低声说,杨科只是笑了笑。
“他妈的,刚才是谁在大爷头上动土,给老子站出来。”先前的醉汉已经完全清醒,站在大厅中央大呼小叫,目光突然停在了靠近左边的几个人身上,突然像疯狗一样凑过去,指着他们大骂道:“老子认得你们,就是你们,大哥,就是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戴着墨镜,手持木扇的朱大海从手下的包围中走了出来,然后取下墨镜,一脸笑容地盯着那几人,缓缓地问:“刚才就是你们几个打了我的人?”
没人回答他。
“那人是谁啊?”杨科问,楚文杰说:“没什么印象,但估计来头不小,说不定是哪个帮派的老大。”
“你们哑巴了,老大问你们话呢。”这个家伙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大哥,就是他们,烧成灰我也认得,别跟他们废话,废了他们。”
朱大海冷笑道:“别急,动手之前也得让我问问清楚,这儿这么多人,难道都没人看见吗?”
“我看到了!”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话音刚落,只见邱子豪走了出来,指着那个家伙说道,“就是他,他们在夜总会里捣乱,扰了我的雅兴,朱爷心疼小的,不怎么管教,那么只有我来替朱爷你稍微教训了一下他们,难道朱爷不应该感谢我吗?”
朱大海认出了邱子豪,听了他一番话,说:“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了我的手下,你们俩过来。”
那俩家伙颤巍巍地凑了过来,朱大海伸手就扇了他们一人一耳光,大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向邱少爷认罪?”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们一次机会。”
邱子豪冷笑道:“滚吧,以后可别在这儿捣乱了,要是再被我看见,绝对轻饶不了你们。”
“是,是,小的记住了。”
邱子豪又说:“朱爷,对不住了,打人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两条狗是朱爷您的人,要是早知道,我的人肯定下手会更重一些。”
朱大海心里恨得直咬牙,脸上却仍然布满笑容,说:“应该的,应该的,邱少爷替我教训手下,朱某感激不尽。”
杨科偷笑道:“太好玩了,没想到帮派老大朱大海在邱少爷面前就像一根焉黄瓜,这事儿传出去,可丢尽了颜面。”
楚文杰没吱声,他在等着看更精彩的好戏。
“是谁在我的地盘上惹事啊?”这个声音从大门口传来,紧接着走来一个体态微胖的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支雪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一出现,好像一股强大的气流,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郑老板,好久不见啊。”朱大海向朱大海拱了拱手,郑国昌没回礼,只是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朱爷稀客啊。”
朱大海皮笑肉不笑,说:“我今晚带一些人来给您捧场……”
“你们就是这样给我捧场的?”郑国昌的语气十分不快,“你们这是想砸我郑国昌的场子吧。”
“这个……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您误会了,我……”朱大海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郑老板,我这就带我的人离开。”
“既然知道这是我的地盘,你还敢待人来胡闹?”郑国昌突然怒目圆瞪,朱大海微垂着脑袋,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嚣张气焰,郑国昌又说,“带你的人马上离开,从今以后再不准踏进大武汉夜总会半步。”
朱大海像条狗一样溜走,众人发出一阵嘘声。
邱子豪此时走上去说:“实在冒昧,晚辈打扰了您的场子……”
郑国昌挥了挥手,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我都知道了,那个猪扒皮胆子不小,不好好管教手下,该打。”又大声喊道:“现在没事儿了,大家继续玩吧。”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歌声响起,众人滑向舞池。
郑国昌让人给邱子豪拿了一杯酒,还把秦可儿叫了来,一脸平和地说:“感谢邱少爷赏脸,今日多亏了你,可儿才没有被欺负,可儿,今晚的事你可得感谢邱少爷,邱少爷可是在戴局长手下做事,是年轻才俊啊,来,敬邱少爷一杯。”
秦可儿偎依在郑国昌身边,跟邱子豪喝了一杯酒,而后说:“希望邱少爷以后常来。”
“那是当然,秦小姐人美歌甜,能听见如此甜美的歌声是我等荣幸,我当然要经常来捧场的。”
“邱老爷近日可好?”郑国昌突然问,邱子豪道:“父亲大人很好,多谢。”
郑国昌笑道:“我跟邱老爷相识很久,想你父亲也是咱们大汉口的风云人物,却没想到他的公子也如此栋梁啊。”
“您过奖了,我也就是承蒙父亲大人教诲,才能有机会在戴局长手下做事。”邱子豪谦虚地说,“我常听父亲提起您,说您当年可是叱咤风云,鼎鼎大名啊,父亲也是对您佩服有加,还让我见您一定得以礼相待。”
郑国昌大笑起来,这笑里充满了自豪和得意。
坐在角落的楚文杰和杨科看了一场好戏,可是意犹未尽,杨科说:“没想到邱少爷如此有魄力,年轻有为啊,不过我就想不通了,据说那个朱大海也是帮派大哥中的实力人物,怎么会在郑国昌面前就失了锐气?”
楚文杰笑道:“这就是你的浅薄了,我问你,你知道现在谁的实力最强?”
杨科摇头道:“现在那么多帮派都在狗咬狗,每天都在打打杀杀,都想争抢第一把交椅,到最后谁抢得了这把交椅,当然谁就是实力最强的。”
楚文杰却道:“你错了,这些帮派斗争从来都没停止过,即使有人统一了江湖,成为龙头老大,但他们也不会是实力最强的人,因为还有军队,邱少爷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父亲也是帮派老大之一,和朱大海之间存在必然的竞争,但那个朱大海见到邱子豪却不敢放肆,这些你都看到了吧?”
杨科惊讶地问:“少爷,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你不看报吗?”
“报纸上写了这些吗?”
“当然啊,不过没写这么明白,很多都是我自己猜想出来的。”
杨科突然瞪着眼睛说:“你看你看,那个邱少爷和秦小姐聊得如此开心,我怎么看邱少爷好像对秦小姐用心不良。”
“哪又如何,邱少爷可不是一般的人,有本事你也去呀。”
杨科木讷地垂下了头,楚文杰又添油加醋地说:“早告诉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偏不信,这下伤了自尊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