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19年。

葭南市国际交流学院操场。

似火的骄阳被压低的棒球帽檐遮断出一片阴影，脸被帽檐遮挡，更令打者捉摸不透他此番的球路。少顷，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球被迅速投出！

打者急忙挥棒！

“噹”！

所有观众都望向了天空！只见棒球飞向灿烂的骄阳，七彩光晕随即游移而出！

裁判：“本垒打！”

令人窒息的安静一瞬间便被观众沸腾的欢呼所取代！

十五个穿着露脐背心、短裙，手拿闪亮花球的漂亮女孩子跳起了庆祝队伍获胜的拉拉队舞！

应和着Nicki Minaj的舞曲节奏，拉拉队女孩们身姿摇曳、闪转腾挪，各种色彩的花球在她们的手中光岚四溢，极短的裙摆飘荡不止，裙下风景若隐若现，分分秒秒撩动着观者们亢奋的神经！

观众们纷纷拿出手机和照相机，朝着这十五个女孩一通狂拍！整个体育场顿时灯光闪烁！

而就在这十五个女孩之中，领舞的拉拉队长不但身材魔鬼，舞姿出众，就连脸蛋也一级棒。随着舞曲的韵律，她的黑色长发不羁散乱着，每一瞥无意的眼波流转都能惊起阵阵欢呼和尖叫！

而方才那个打出本垒打的打者，本想绕场一周接受英雄般的欢呼，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当下只是个局外人。环顾着已然将他忘在脑后的众多观众，这位打者是一脸狐疑。

对方投手适时走到他的身边：“原来你们学校棒球队才是助兴的？”

另一名投手也走了过来：“不过有那么赞的拉拉队长，你们就算助兴也值了。”

“可她不是拉拉队长啊！！”打者说着便将球棒丢在了地上。

此时，女孩子们已然簇拥着她们这位假拉拉队长，并将她抛向空中。只见她一个空翻，而后稳稳落在队员们撑起的人梯之上，身手矫捷又散发着强烈的自信。她随即舒展身体、抬头挺胸、双臂高举，现场气氛顿时被推向顶点！

葭南市立医院骨科病房里，床位上一只打着厚厚石膏的脚被高高吊起。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连数个笑逐颜开的女孩子拿着慰问品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女孩子兴奋地喊道：“队长队长，我们球队赢了！”

脚被吊起的女孩正是队员口中称呼的队长，听到好消息便也坐直了身子：“你们表演得怎么样？”

“不能再赞了！队长你这次请来的是何方神圣啊，从合练到今天不过一周时间，她居然每个技术动作都做的超完美！”

“我还以为是队长你灵魂附体了呐！”

拉拉队长却显得很平静：“呵呵，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她是舞蹈专业的吧？”

“她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

“那她一定有舞蹈基础！”

拉拉队长淡淡地说道：“也许吧……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就让她替你挑大梁？”

拉拉队长笑道：“还不错不是吗？”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否则也不会这么信任她对不对？”

“感情嘛，一般般罢。”

拉拉队员们听后顿觉不可思议！

“一般般？！也就是说，你其实对她知之甚少，但还是在骨折之后求她帮忙……”

“而且求她帮一个很有可能是她不擅长的忙？！”

拉拉队长点点头：“是的。”

拉拉队员们随即异口同声：“为什么？”

“该怎么跟你们说呢……对了，她现在人呢？我想要谢谢她。”

“她表演结束之后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说是帮朋友……看店。”

胡乱把长发扎在脑后的乔诺，趴在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冰激凌店的柜台上面，怅然地望着落地窗外那熙熙攘攘的街市。

阳光投在落地窗上，投在柜台边缘的金属上，使这透明的小小空间里充满了富有层次的耀眼光华。乔诺那毫无攻击性、又因劳累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眸，似是而非地望着前方。

乔诺自言自语道“啊啊，真是累……以后再不能当什么拉拉队长了…………不过话说我现在又在干嘛？”

就在两天前，乔诺正在去排练拉拉队操的路上，接到了冰淇淋店主的电话，对方托她看店，乔诺嘴巴好似不受控制的满口就应了下来。

柜台里，摆放着各种口味、各种颜色的冰激凌。她把脸平放在柜台上，以求冷气可以将濡湿她发梢的热汗赶走。

回想自己不会拒绝人的毛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脑海中忽的闪出母亲的脸庞……

彼时只有五岁的小乔诺握着一根棒棒糖，仰望着逆光中的母亲。

“小诺，你知道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吗？”

“吃糖。”小乔诺嗲声嗲气地说道。

“…………是助人为乐。”乔妈妈说着拿过女儿手中的棒棒糖，“就好比这根棒棒糖，如果你自己吃掉它，嘴里的甜味一会儿就没有了，可如果你把它送给需要的人，甜味就会扩散到你们两个人的心间，日后每当你们再相见，那种由心而生的甜就会跟着再出现。”

“就像又吃到了棒棒糖一样？”

“没错。”

小时候的乔诺其实不太明白什么叫“由心而生的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同学们一张张感激的笑脸出现，便也渐渐明白了这种“甜”。这是一种可以带给她成就感的味道，逐渐的，她对朋友和同学的请求开始变得来者不拒，也全然不顾他们所求之事是否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了。为此乔诺硬着头皮学会了很多技能，生活也在不知不觉间充实了起来，想想还不赖——助人为乐，还能学本领——于是她天真的认为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帮助人”因而成了她一个理所应当的习惯，而“拒绝人”，便也渐渐从乔诺的字典里消失了。可是有一天，她却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一只猫飞速跑在街巷里，乔诺在后面猛追：“别跑！乖咪咪！别跑了啊！”

在一处墙上，贴着寻找这只猫的启事。

很快，猫咪就拐进了右边的过道，眼见要跟丢，乔诺只得再加快步子！然而到了拐角处她却不期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噼里啪啦”，接连好几本厚厚的法学书掉到了地上！

乔诺摸着头抬眼瞧向被撞的人，顿时大吃一惊：“姐？！”

站在乔诺面前这个被称呼为“姐”的女人，竟与乔诺的长相一模一样！俩人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发型——乔诺是飘逸的长发，而她的姐姐——乔雅，则是一头干练的短发。

乔雅白了眼妹妹，便蹲下身捡书。乔诺见状便也一同捡起来。

“你在这儿干嘛呢？”乔雅问。

“……没、没干嘛……”乔诺有些支支吾吾。

这对双胞胎默默捡着书——看得出她俩感情不太好，本来就很安静的街巷，此刻更充斥着尴尴尬尬的滞重感。

法学书尽数捡起，乔雅抱着它们站起来。而后乔诺也站起身，目光却小心翼翼的不与姐姐碰触。

“你学上得怎么样了？”乔雅再次开口问道。

“挺好。”乔诺小心翼翼回答。

“所以就有闲工夫到处追猫？”

“你一见面就要数落我吗？”

“你是天才，用不着我数落。”

“那我走了。”乔诺说着便朝街巷深处走去，然而就在她与姐姐擦肩而过之时，乔雅却又叫住了她：“乔诺……”

乔诺回身望向姐姐。

乔雅接着说道：“你有你的人生信条，我不干涉，但你也要知道，老好人不能当饭吃。”

“你想说什么？”

“大四了吧，想好以后的方向了吗？”

“……！”

“你学东西很快悟性也很好，因为帮助别人也长了不少本事，可哪一样是你以后想从事的？在我眼里，你其实和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

姐姐嘴中的“无头苍蝇”顿时刺痛了乔诺：“乔雅！”

“别怪我，这个世界很现实。”丢下这句话，乔雅便淡定地转身走掉了。

而乔诺却独自站立原地，久久动弹不得。其实，乔诺知道自己无力反驳她。“无头苍蝇”的确要比“天才”更贴近现在的她。那天，乔雅终于捅破了让乔诺沾沾自喜的窗户纸，所谓帮助人的快乐也好像那只走失的猫，一去不返了。可是，此时的她已然宠坏了身边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乔诺重重叹了口气：“啊啊，如果我步入社会工作忙起来，是不是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别人，也不怕被诟病了呢？可最重要的是……我今后到底干点什么才好呢？”

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乔诺拿起一看，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正是乔雅。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有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