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脱了……”
见木南笙呆呆望着他,长琴无玄又重复一遍,这一次他说得十分结巴,一句话顿了三次。
看得出来,那不是登徒子该有的结巴。
但是,要离开这儿得先脱衣服?什么章程?
木南笙不解。
“快脱,来不及了,还有簪子。”
他一伸手,就抽走她发髻上的凤凰簪。
瞬时,她瀑布一般的秀发,无依无着,流水一般倾斜而下。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簪子,还给我!”木南笙奋力去夺长琴无玄抽去的簪子。
簪子是夺回了,她身子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便要摔倒。
长琴无玄想不到她竟然来夺簪子,还力气那么大,手掌被锋利的簪子划过,流出血来,但见她要摔倒,又连忙来捞她。
那一捞,一把就把她笼在自己怀里,她的额头撞上了他的下颌,瀑布一般的秀发,飘过他的颈窝,痒痒的,堆在那里,冰凉冰凉的。
明明是凉润凉润,水流一般的感觉,一股热浪却于他丹田下方席卷而来,燥得他又热又满。
软软的人正贴着他。
与昏迷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样,缱绻,温柔,让人不自觉沉湎,且心跳不止。
木南笙惊慌失措看着他,他石块一般的胸膛传来阵阵温热,嘴角呼出的气流,刚一喷出就簇在她额头,暖暖包裹过来她。
要推开这样的胸膛,需要极大的毅力,尤其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
木南笙深吸一口气,立起身子站定住,抱着她的人缓缓收手。
气氛一度有点尬,木南笙先开口道:“你要我衣服,是想制造我已经葬身火海的假象,对吧?”
“我还以为我要挨一巴掌。”长琴无玄抿唇。
今晚的他,特别温柔。
“这么小看我?把手伸过来。”
他突然很听话,把手伸到她眼前。
“不是,是被簪子割伤的那只。”
木南笙没等他伸过来,抓过那渗血的手,取出金疮药,就往上面撒。
“什么药?这么疼。”
药粉割刺得他想缩手,但被眼前人抓着的那份温热与绵软,又让他无比眷念,是小时候那种肉肉的感觉,又多了一份少女特有的滑腻。
“当然是淑士最好的金疮药。还知道疼?谁让你不解释清楚,一上来就要,就要,人家脱衣服,要拔人家簪子。”
“这么说,让你脱衣服你也不反对?”
他以为这回他肯定得挨一巴掌了,想不到木南笙却淡淡道:“我穿了那么多衣服,脱几件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木南笙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人,毫无半点无赖的样子,也不像是临时起意耍流氓,倒像是有种情真……意切,正色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把甩开他的手,她去叫小桃。
长琴无玄握着已经空了手,她指间留下的触感和温度还在。
他感觉自己准是疯了,竟然会说出如此出格的话。
然而,看着她为自己上药,那神态,动作,自然到让他恍惚。
他情不自禁。
看着少女依然盯着死尸旁边的凤凰簪,他温言道:“以后原模原样给你做一个。”
“一个簪子而已,无碍的。”她哪里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小桃也把自己手上的一串玛瑙摘下,戴在另一具死尸手上。
一切都准备就绪,长琴无玄突然伸手,轻轻覆上木南笙的眼睛:“不舍就别看。”
他揽住木南笙飞身而起的瞬间,熊熊烈火席卷了整个牢狱,远远听得两个狱卒奔着呼喊:“起火了!起火了……快来救火……”
今夜值班的狱卒,恰好是第一天侮辱他们那两杂碎,木南笙抬眸望向搂着自己的长琴无玄:“让他们每人折两条胳膊可好?”
“你想怎样都行,灰飞烟灭如何?”
“灰飞烟灭”四个字明明那么残忍,从他嘴里说出,却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木南笙没来得及回答,他眼眸闪过一丝狡黠,问:“为什么是胳膊?”
木南笙无语,难道这家伙真要她说原因?
难道做质子的人,存在感少了些,所以需要?
“因为摸了不该摸的。”
她的小心肝啊,为了紧紧抱住大腿,她是真豁出去了。
不过她没有违心,这真是她要斩胳膊的真实原因。
她有洁癖癌,晚期。
说完垂眸,羽翅一般的眼睫毛随着心跳颤动不已。
她每颤一下,他的心就跟着动一下,方才覆上她的眼睛,长长睫毛刷着他的手心,那种跳一下痒一下的感觉一直没散去。
“还是彻底消失最干净,是不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妖孽,连杀人都能说得这么好听。
昆仑雪菊茶的声线,仿佛帮人吹弄伤口似的,一簇一簇抚过来,燎在木南笙耳畔。
见木南笙不说话,他突然抓她的手:“嗯?”
“活着比死折磨人,还是让他们从此无胳膊无眼,永远摸不到看不到世间美色更好。”
说到“美色”二字,木南笙顿了顿。
中天月色倾泻而下,落在他几许柔魅几分冰冷的脸上,没有比这张脸更摄人心魂的了,且温柔,跟她说话的声音柔到骨子里。
但是说出来话,却让人胆寒颤抖。
但见那两杂碎抚过的脸,覆上了乱舞的发丝,木南笙不由自主便伸手去替他撩开那一丝丝凌乱的发。
手刚触到他的脸颊,他便着火一般灼灼望过来,抚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也随之紧了紧。
“美色?哪种?”
这家伙还真是,她都说那么明显了。
端端望着月光照拂下的人,那眉眼姿态,真的是不可方物,然而,依然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
他越正经木南笙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她也从不违心,脱口道:“无玄这种。”
想不到眼中人突然抿唇,低头,仰头,如此这般,脸上漾着极快活的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木南笙,你真的不知道说出这句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暗夜,时间平白地显得漫长而柔软,他揽着她,凝定的眼睛,更显得时间静止了一样。
唯有夏风呼啸而过,唯有山川河流飞逝而去,再这样下去,木南笙害怕自己或者他真的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怎么一下子就进入到这种状态了?
一定是夜色惹的祸。
夜晚不能与人对视。
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
轻举手腕,学他的样,朝他凝定的眼睛覆上去。
“好了,我不看便是。不然我们撞在山峰上,两人都变成齑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手揭开她的手。
顺便捋了捋她滑落的衣袖,盖住她如霜似雪的手臂,轻声道:“夜晚风大,女儿家切莫落下寒凉。”
后面御风而行的小桃,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原来我们是被关在一个湖底。”
木南笙这才低头看脚下,一汪幽蓝的湖,在月光下,荡着一层一层粼粼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