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
阿宴在病房中醒来,闻到的全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身旁有人哼着当下流行的小曲。
她循声望去,原来是金未。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削着手中一颗果皮娇艳欲滴的大苹果。看到阿宴从漫长的梦中醒来,他削了一块果肉,用小刀递到她嘴边。
“这是新出的巨蛇果,尝尝看?”
阿宴推开了苹果肉,从病床上坐起,觉得室温有些寒冷,“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中大奖了。”金未继续削着还剩一半的果皮。
啥?
难道是指‘密钥人’的事情?阿宴回想着在居氏殡馆里的那一幕,只能联想到这个不甚了了的名词。
通过指纹和虹膜来设定密码的技术并不是很复杂。让阿宴不解的是,被她解锁的两副棺材,都是在地球上被封存了多年的老古董,在密码系统中输入解锁密钥的时间,肯定早于她来到地球的日子。
如果密钥就是和自己的指纹与虹膜一致的生物信息,那么编入这两种信息的人一定得先接触当时还生活在光年以外,木星空间站上的自己。
就像地球上的人们根本不相信空间站的繁荣存在,空间站上的人们也只会简单地透过散布在太阳系的天文望远镜头监视着死气沉沉的地球。
二者之间有着天然的沟堑。
除非在这地球上有这么一个人,和她拥有着相同的指纹和虹膜。
阿宴粗略计算了一下概率……这种趋近于零的计算题她从未算错过。
金未思虑着同一个问题。
阿宴在美院后山的墓室中无意间开启了黑棺,放出其中的生物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阿宴是居氏所寻找的最后一个密钥人。
只是他不明白,神通广大的居氏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找到阿宴。
“开个玩笑而已,私募彩票是要杀头的……你太劳累了,居老爷子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金未削完了整个苹果,把殷红的果皮小心收入了密封塑料袋,将整块果肉丢进了垃圾桶。
“想出去散散心吗?”他提议。
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透过洁净的顶窗欣赏着修建得异常整洁的花园草坪,阿宴才发现这里正是被自己一脚踢碎六十万自动门的那家海门医院。
自己给平家带来的负债,简直就是砸碎她美梦的棒槌。
“阿未,你知道什么能赚钱的工作吗?”
“你问我?”金未想了想,“我平时都是欠着钱的,每个月光是还贷就已经入不敷出了,你还不如问问平津,那小子可是混进了居氏,前途无量。”
“阿津他终于找到工作了?”
“是啊,他现在负责美院后山的勘探工作。时薪大概是……一两万吧。”
这么说来,那些债务根本就不算个事嘛。阿宴稍微轻松了点。
如今平家大大小小生活都有了着落,反倒是阿宴,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了方向。
咦……小发呢?
她依稀记得金未在得闲楼提起小发正在这家医院休息疗养,正想问问小发住在几栋几房,就看见阿津穿着居氏标志性的黑色制服从前方的转角走了出来。
他主动打着招呼,比之前要精神了许多。
阿津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出乎阿宴的预料:“你没事吧,在灵堂里看到你被那些肥壮触手打进了墙里,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断掉几根骨头呢。”
“你终于醒了,”阿津和阿宴是同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像头猪睡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就连我的骨折都好了大半,我们都还以为你在灵堂里遇袭后变成了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个月?
可阿宴觉得灵堂里的那些画面就发生在昨天。
“是去找封山计划的幸存者谈话吧,我们两个也一起去可以吗?”金未岔开了话题。
“当然可以,毕竟你们两个也是当事人。”
在走廊上行走的只有他们三人。
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只需要短短几分钟,明亮的外景光线却已然被大片的积雨云遮断。
走廊上亮起了电灯。
骤雨中夹杂的冰粒渣尘开始敲打在顶窗上,嘈杂的烈风不断拍击着医院的外墙。
在大夏,突然而至的极端天气已经像吃饭喝水一般融入每个人的生活中。不过,阿宴还是觉得窗外的狂风暴雨是如此新奇。上一次她浸泡在酸雨之中饱受摧残,而这一次,她享受着隔岸观景的安全感。
二人跟随着阿津进入了幸存者所在的病房。
空荡的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位白发老人。
那天下地作业的,加上小发总共才四人。除开自己和金未,幸存者就只有小发和科勒了,阿宴这么料想。
“阿津,你又来看我了。”眺望着窗外那片凄风苦雨的白发老人转过头来。
阿津先一步走到白发老人的床边,检查着医疗器械的各项示数。
阿宴疑窦丛生,“阿未,那位老人家是谁?他也是幸存者之一吗?”
“科勒和小发呢?怎么没有见到他们两个?”
金未让阿宴再走近一些,看看那位老人的样貌。
她困惑地走到老人的床边。
在她发觉老人的身份前,老人先一步认出了她。
“你还记得我吗,阿宴?”老人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外国奇特的口音。
他粗糙的脸皮上满是褶子,轻轻咧嘴,干燥的皮屑就从嘴角翘起。
阿宴确定自己并不认得这个老人。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持镜。
镜中那张老态龙钟的脸,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想你也记不起我了。”他感叹着,将床头柜上的一本小册子递给了阿宴。
封面上是一个跳蚤的‘蚤’字,封底是一个‘马’。
这确实科勒手中的那本标注着拼音的外语教学骚话大全。
阿宴走到病床的床尾,查看着医院给这位老人挂上的名牌。
“姓名:科勒·格莱西亚斯。
年龄:41岁。”
怎么可能?!阿宴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垂垂老矣的幸存者,始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望着科勒干瘪无力的头颅,认为眼前科勒的老态只是化妆道具的效果。
可是,衰老,是与爱、感冒和贫穷并列的真理,没有办法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