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无常的GM难得冷静地收起丰富的面部表情。
或许她只是想要应付阿宴直勾勾盯着她的那道眼神。
“……到底什么是万能系统呢?”阿宴模仿着嗲嗲的小孩问。
她知道AI是不可以说谎的。
GM那不稳定的神态暴露出她内部的逻辑块正在进行挣扎的演算。
良久,GM才缓缓启齿:“那是一段在你出生之前千万年前的故事。”
‘故事’这个词让阿宴觉得十分刺耳。
“都没有什么实证的嘛……”
“是的,”GM直接回复,“请问你还想要听吗?”
“不想。”
“那请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请继续你的故事。”
GM白了阿宴一眼。
“根据二十一个空间站的联网数据库得到的信息,在地球爆发全面核战前夕,地面上罪恶丛生,法律效力被人类抛弃,没有依赖的人们在繁华却布满蝇虫的日常生活中逐渐潜入由脆弱情感和浅薄利益所组成的人际网络之中……”
阿宴:“请你说人话。”
GM:“就是人类已经彻底堕落了!”
为了安抚GM再次狰狞的面目,阿宴只得陪笑安慰:“啊是是是,对对对,你继续……”
“人类既然已经掌握了技术,又不愿接受人性的枷锁,自然是想要复活死去神明的身躯,然后扒掉神明的皮,披在自己身上。所谓的神迹四处流传,而手握赏罚利器的一部分人群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们利用加密技术重新组建数据网络,企图将那群同样精通技术却妄想以此称霸世界的恶徒一网打尽。”
“你是说万能系统就是那群掌权者做的?”
“不清楚。有些人和你一样,认为万能系统是掌权者建立的,但所有的确定性证据最后都被学者一一推翻。”
“另外一些人认为万能系统是恶徒作恶工具的一部分。但这种说法在议题被无数次讨论和研究的过程中被刻意淡化。这种暧昧的态度引起很多人的猜测,反而让它更加站不住脚。”
“啊?为什么啊?”阿宴歪头问。
“什么为什么啊!”GM狂吼。
阿宴暗自擦着脸边的口水嚅嚅:“为什么这种说法会被淡化啊……”
“我只是一个AI,请不要问我这种和情感倾向有关的问题!”
阿宴只得按下心中的问号:“……你继续。”
“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不可靠的信息来源作出的判断是:万能系统正如其名,在某方面能做出万能的效果。”
“那是哪方面呢?”阿宴问。
“我也不知道。有关于‘万能系统’这个东西的一切记录都是模糊的,有效的证据已经随着漫长的时间失去了效力,现在,空间站群对于它的界定非常的飘渺,只能说在你所生活的现代,它只是一个漂浮在数据库中的一个字符串。”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因为这个字符串被列入了禁语名单。你知道,AI是不可以主动谈论名单上的事物的。”
“原来是这样啊……”
GM还没开口要求阿宴继续进行游戏登出手续,阿宴突然又张了嘴:“你对万能系统的密码很感兴趣的嘛,难道……”
“万能系统现在还在运行?”
GM一脸慌张,却仍粉饰着太平:“怎么可能!万能系统老早跟禺山一同被埋葬在地球了。”
“现在,我已经说完这个故事了,请你告诉我你的姓名。”
阿宴深吸一口气:“宴棠。”
GM:“什么?”
阿宴更大声地说:“宴棠。”
GM:“我在,快说啊,你叫什么名字!”
阿宴只好更大声地回复:“我就叫宴棠!”
GM那副因不耐烦而布满褶皱的脸一点一点的,缓慢地平摊成一张毫无破绽的清透小脸。
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阿宴面前,毫无动静。
阿宴只好试探着拍了拍GM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
GM从半晌的沉默中醒来,以一副极为亲切却又客套的姿态对阿宴露出微笑。
“亲爱的宴棠,很抱歉在您的游玩旅途中遇到了如此影响体验的遭遇。现在您已经安全进入了登出流程,请在此处安心等待,切勿进行剧烈运动。我谨代表帕拉斯的口袋为您送上最诚挚的送别。期望与您的再次相见。帕拉斯的口袋祝您笑口常开,生活愉快。”
一阵清风不知从何处涌起,将GM包围。她那泛蓝的浅色长发鼓动着,闪出了一圈漂亮的虹光。
待清风停息之后,所有的光彩都从GM身上褪去。
眼看着对方那原本极具神采的双眸黯淡无光,阿宴不知为何心慌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GM?宴棠?”
她使劲摇晃着GM的肩头,只有僵硬的头颅和双臂顺应着她手中的力道胡乱摇摆着。
阿宴的一双手只好用上劲道将GM按在装着千年脑花的透明管道上,用指甲掐着GM的人中。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么做GM就有可能醒来。
“你还是别管她了,”AI禺山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却不见踪影,“给你办完登出后,她就已经自毁了。”
阿宴懒得管那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只是想尽一切办法唤醒GM。
却无果。
GM那具如同等身玩偶般的躯体逐渐冰冷,飘逸的发丝从尾部一点点融入身后的透明管道。
脚下的地面虽然还算平稳,但眼睛已经无法找到符合透视规律的画面。
密封规整的墙面以无法理喻的速度开始生锈腐蚀,进而消解,露出了墙外昏暗的天空。
以及AI禺山那慵懒的身影。
这里正在崩坏。
阿宴想要把GM的躯体从管道中剥离出来,不想尽卸掉了GM的右胳膊。
她焦急地想像拼积木一样把右臂接到躯体上,右臂一下子像是受到了重击的瓷器碎裂在她手中。
“你还是消停点吧,马上就要永别了,别浪费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情。”AI禺山说起话来事不关己。
“那请问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阿宴烦躁地望向倚靠在残破墙壁外的AI禺山,“和你道别吗?!”
AI禺山应声跳过断壁残垣,朝阿宴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