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在阿宴眼中分明是那么欢乐。
她们丝毫不顾及正在自己肌肤上攀爬的钻心火刺,和即将让她窒息的冰冷空气。
黑暗再次覆盖在她的眼前。
这种熟悉的致死幻觉让阿宴从好奇到疲惫,再到厌烦。
她不愿意再次陷入被动的陷阱。
左手,右手,左腿,右腿依次回应她的意志。
心跳声清晰而剧烈,和游走全身的血液共鸣出拥有通感的脉搏。
最先夺回的是听觉。
是电路炸裂的声响。
但还没等她睁开双眼,口中突兀的苦涩让她从晦暗的梦影中惊醒。
“呕……”
她条件反射地吐出口中苦到要中毒的异物。
“这是什么东西!”
残留在口中的苦涩顺着唾液企图延伸至喉咙中,阿宴赶紧将这口苦水吐了出来。
谁曾想这滩口水居然反重力倒喷到自己的脸上。
阿宴只能抬起手,想抹干净脸上的唾沫,却发现手脚被拘束在一道狭小的空间里。
被自己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她只能收缩起肘部,在光滑的空间内壁上摸索。
没有锐利的边角,束缚住她的空间如完美的蛋壳般光滑。
脚底没有实物踩踏。
周遭的重力在体感上处于异常状态,比坪筑上的重力数值要小许多。
“这到底是哪里……”
阿宴好不容易扒开罩在眼前的长发,看到的却是满目的荒凉。
深蓝。
如宇宙边界般深邃的蓝。
细密的星子点缀在它的最暗之处,却没有明亮的光芒为她指出此地的文理。
有一种茕茕孑立漂荡在陌生星空之中的幻觉。
被她咬坏的呼吸用嘴套从她眼前飘过,从中飘出了纯净的,凝成烟雾的氧气。
阿宴顺着嘴套上的细管一路摸爬,在头顶发现了呼吸机的存在。
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突起的方形装置,在没有光照的条件下她甚至看不清这个呼吸装置的细节。
她又涌起了暴力的冲动。
可一想到将它破坏后可能面临真正窒息的风险,她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她环顾四周,没有任何活物。
也没有看到任何璀璨得如同恒星的亮点。
除了某处电火花不断迸溅的细微声响,实在是静得可怕。
这一定又是帕拉斯游戏场的把戏!
这次干脆都不浪费内存造景了。
阿宴越想越气,干脆一拳头揍在了透明的蛋壳上。
“喀嚓……喀嚓……”
浅银色的裂痕显现在击打之处。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漏气,液体渗入,爆炸,生化威胁。
排除了这些可能后,阿宴安心下来。
“又在摆什么花架子,快点放我出去!”
阿宴竖起手肘,朝面前裂开的霜花裂痕铆足了劲敲打。
可是霜花再也没有绽放出更多的裂痕。
她不甘心,又用拳头朝其他地方猛烈砸击。
一朵朵幽暗的霜花在透明的蛋壳内显现,进而连接成一片片的蛛网。
“这都是些什么钢化玻璃……”
用完力气后的阿宴只能漂浮在这块灰白色的茧壳中喘息。
一阵尖锐的电子噪音刺穿她的耳朵,原本嘈杂的背景音骤然变得巨响。
“咔咔——渣渣——”
奇怪的机械声音此起彼伏,折磨着阿宴的大脑。
就在她无法忍受之际,那些杂音突然消失了。
之后的声音便显得格外顺耳动听。
“姐,这个东西真的会变态吗?”
是一个小男孩疑惑的声音。
“是啊,再等等吧,估计明天就能看到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响。
“可是,变态不是坏人吗?”
小男孩再次纯真地发问。
“啊……那个啊,是指一种异常的心理状态而已。”
“这么说,变态和坏人是两个东西吗?”
“额……这两个概念有时候也会重叠。”
阿宴听着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觉得分外无趣。
她本来就累,再加上二人催眠般的话语,不禁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之中。
这一觉安好,等她醒来后,周遭暗灰色的蛛网像是植入了细小灯泡一样发着光,几乎要刺瞎她的双眼。
但一股更加强烈的光正在茧外朝她逼近。
耳边响起滋滋的声响。
金属发锈的气息混合在空气中。
头顶突然显现出一股压迫感。
好像被外力破出了一个洞。
凉爽的空气不断从上方涌入,将燥热和潮湿一应卷走。
强光开始显现。它从头顶降落,所到之处皆是光芒。
直视过太阳的阿宴竟然也因此而眨动双眼。
一道锐利的刀锋分明跟在强光之后,划开了枯槁的旧茧。
一双稚嫩的大眼睛悬在茧外。
“哇哦——”
阿宴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个大脑壳。
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金黄色瞳孔,眉睫毛发却是如雪般的洁白。
阿宴一眼就认出了他。
“禺山!别以为你披着小孩的皮我就不认得你了!”
“是男人就和我单挑!敢不敢?”
小男孩对阿宴的叫嚣置若罔闻。他仍然一脸惊奇地扒开旧茧,朝阿宴伸出两根巨大无比的手指。
阿宴这才发现,不仅对方返老还童,自己的身材也变小了。
他只用两根手指,就把形同毛虫的阿宴从茧中捻了起来,左右查看。
“咦?怎么没有翅膀?”
阿宴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慌忙想要挣脱出眼前这个小巨人的指尖。
她四处搜寻着有些什么趁手的武器,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周围什么都是巨大的,就连桌子上的一块小饼干在她眼中都是一座大山。
一个普普通通的四方房间。
午后。
天气晴朗。
阳光洒在陈放旧茧和美工小刀的桌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蛋糕甜点的香气,温暖得有些燥热。
变成小孩的AI禺山此时正把她拿捏在手中,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她的前胸后背。
阿宴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找不到武器,那就用拳头!
她拼命捶打在巨大手指的皮肤上,却觉得自己的拳头全都砸进了棉花里。
阿宴不死心,她决定用咬的。
“嗷……”
这招果然凑效。小男孩禺山陡然松开了阿宴,查看着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被小刀划伤手了吗?”
是之前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线。
“不,姐,只是被那个家伙咬到了。”
落在桌上呈大字伏躺着的阿宴只觉得全身骨架疏松。
这几乎就是从十米高坠落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