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舱门应声关闭。
狼化的翠纱猛扑在舱门上。尽管舱门的隔音效果相当的优秀,隔离了来自舱内的凄厉嚎叫,阿宴仍然能清楚地看到翠纱正在声嘶力竭地反抗这突如其来的强力监禁。
封锁器安静地躺在翠纱的脚边,闪烁着冷漠的蓝白光芒。
就在那么一瞬间,原本细弱的蓝白色光芒突然在舱体内膨胀。
一道道的光芒如同银针刺穿着翠纱异化的躯体。
分秒转动之时,最先在众人眼前变质腐败的是翠纱那双锋利的爪子。疯狂敲打着舱门的利爪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融化成油腻的黄褐色物质。
然后是四肢,躯干……
最终,翠纱那面目狰狞的头颅失去了支撑,兀自掉落在舱体内的钢筋地板上。还来不及在地上打个转,下一刻,不人不鬼的头颅上那暴突的眼珠直视着地面上的封锁器,在它无限锐利的光芒之前溃烂成泥。
阿宴不是傻子。她知道美穗也一定是像眼前这样,被封锁器泄露的核辐射照射,化为了一滩污垢。
脑仁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她捂住酸痛的双眼,后退几步,靠在了冰凉而平整的墙壁上。
这种不约而至的暴力,自她来到这个破败的地球后,不知道已经在她面前发生了多少次。
强权、不公、压迫、歧视……这些概念在阿宴的脑海中被再次刷新。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地这些概念会突然冒出来,并且个个身着华裳。
人与人之间窘迫地寒暄着,转过身去便要计算自己是高攀还是低就。
生命就像草芥,只有在破灭的那一刻才能从旁人些许关注的目光中确认自己的存在。
残忍的疾病在脚下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隐秘地肆虐,人们戴上冷漠的面具,掩盖住慌乱的神色,只为能让自己苟延残喘到下一个黎明。
“那是什么……”
阿津疲惫地站在阿宴身旁,就连喘息的声音都慢了半拍,“怎么回事?那个女孩子……”
他按动右耳旁的一颗耳钉大小的饰物,一副遮盖着眼部的蓝色光屏立即浮现在他的鼻梁之上。
光屏上的白色字符一行行地显现在他眼前。其间密密麻麻充斥着各种复杂难解的符号和标记。
“这个反应……是核降解?!”
他依稀记得就在摘下头盔不久前,在那一片黑暗的空间中也曾看到过一次这种极其危险的核降解反应。而来自娜塔莉亚的指示,就在那时开始变得越发冷酷清晰,并且言简意赅。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究竟是哪里?”阿津问着身旁的阿宴。
阿宴无心回应阿津,她捏紧拳头,快步走到面无表情的禺山面前。
细小的拳头重击在禺山的面庞之上。
没有些许躲避,禺山只是后退了一小步,直勾勾地看着被怒火所挟持的阿宴。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他说。
阿宴想要反驳,却发现除了自己那可笑的执念,没有其他的话语存在她的脑中。
翠纱还有救。
还有被治愈的可能。
事实是,她什么都不懂。她的怀中除了一大堆填满美梦的轻盈泡沫,什么也没有。
认清这一点后,她连冲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只有沉默回荡在她和禺山之间。
被晾在一旁的阿津,则开始利用还未损坏的面部隐形计算机还原起自己最近十二小时内的路径。除此之外,他还解析了墙壁上的电梯按钮装置,利用微电工具获取了当前建筑的模型图。
“欢迎光临千艋岛,请稍等,网络正在连接。”优美的女播音在他耳边播送着。
“没有搞错吧……我究竟是怎么来到千艋岛?”
眼前蓝光屏上突然清屏,然后是巨大的字体显示网络链接成功。随即右下角显示了目前的日期时刻。
“怎么会?!”
阿津仔细回忆着,发现自从他穿戴上那副沉重的铠甲,对时间的感知就变得迟钝起来。对他来说明明只是过了几个小时的感受,实际上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吃喝拉撒,只是一个劲儿的攻击视野中的红色目标。
意识到这一点时,疲惫更是加倍奉还到他身上。
幸好双腿上还穿戴着半副腿甲,让他能稳定地站立,不至于跪倒在地。
只是,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
“阿宴……”阿津伸出手想要插入到阿宴和禺山之间低气压沉聚的冰冷对峙之中,双脚却无法回应他那来自大脑的命令。
“哐当——”
阿津应声扑倒在地。
他那笨拙的样子终于打破了阿宴和禺山之间的僵局。
“笨蛋,你在干什么啊!”
阿宴扶起面黄肌瘦,一脸呆滞的阿津,暂时放下了心中的诸多烦恼念想。
阿津艰难地转动眼睛,抓住阿宴的胳膊,声音过于清浅,“不能待在这里,整个地下港湾不知为何启动了警备状态,排气系统已经停止运作,这里很快就会……”
经他提醒,阿宴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而电梯门也在此时适时地展开在三人面前。
禺山第一个大步走进电梯内。
阿宴扶着阿津一同挤进了略显拥挤的电梯间。
在电梯门关上以前,阿宴最后一次看到电梯外那扇沾满褐黄粘液的舱门,将心中的愧疚和不甘全都寄存在了那里。
电梯的运行速度相当的快。阿宴可以从背后剧烈的痛觉判断出来。
豆大的汗滴挂在她的额间。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能死死掐住自己上臂的皮肉。
可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只好在腕上使足了力道。
“啊哟——”阿津猛地一把推开阿宴,惨兮兮地躲到电梯的角落里:“你……你疯啦!你掐我干嘛?”
阿宴这才发现,她一直掐的是阿津的胳膊内肘。
难怪一点感觉也没有……
“哎嘿嘿……我,我不小心嘛……”
她勉强的赔笑在阿津眼中越发显得恐怖如母夜叉。
可是,阿津渐渐发觉了阿宴笑容中的痛感。
“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