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权力已付

我无法控制内心的沮丧和失落，扶着三楼走廊的栏杆站了许久，心中充满了不甘，难道我就只能依赖舅舅，靠自己就连轮岗这种事情都搞不定吗？

我知道一旦进入了三楼办公区域，大家肯定都要来关心我，但我实在是无法启齿，刚才甚至连林晓传授给我的招数也没用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失败者一般难堪。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海伦的电话：“Gloria，你在哪里呢？我找你有点事情，你有空的话来一下我们HR二楼小会议室。”

“哦哦，好的，我马上就来。”

我把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在了走路上，不仅步速极快，而且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响声也是之前的好几倍。路过二楼工程部的时候，马思杰听到我走路的声音，提前把身体探出了工位，看样子是想与我打招呼，但是他见到我的脸色后，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重新缩了回去。

见到海伦的时候，她正在与卢师傅讨论要更换班车供应商的事宜，但是看到我以后，表情立刻由严肃转成微笑，示意我先进小会议室等她。大概是之前刚开过会，里面还留着几瓶只喝了一半的小矿，我心想：这么浪费不太好吧，这个牌子的矿泉水都很贵，而且塑料包装本来就并不环保，至少要喝完吧。于是只得带着心疼把它们扔掉了。

在我收拾桌子的时候，海伦从身后出现了，我听见动静后猛得一回头，发现她之前盯着我的臀部看，并且眼神有些怪异，被我发现后，又很快望向了别处，竟然与之前在顺丰大酒店舅舅酒后看我的眼神有点像。

来不及我反应和细想，她就立刻把门轻轻关上，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仿佛刚才那奇怪的眼神压根就不存在，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听说你今天下午跟 Mike聊过了，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只谈了一半。”

“一半？为什么？”

“Melissa突然进来，那个是她的办公室， Mike和我只能改天再说。”

“哦.......这样啊。”海伦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然后紧接着说道：“我找你也是因为轮岗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移动式被卖掉了，后面就进入了业务交接期，三楼的同事们都要相继离职，所以你在移动式的轮岗也就提前结束了，我要帮你安排下面一个轮岗的部门。不过还是要看你的想法。刚才你提到的订单部门经理 Melissa，她的团队的确也缺人，因为金融危机，总部需要控制各个部门的 headcount（员工人数），她现在也要不到更多人头。”

“三楼的同事们全都要离职吗？”这一变动对我内心的震撼非同小可，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是这几个月我与他们相处的非常愉快，大家都非常照顾我、宠着我，要说没有感情的话肯定是假的。

“你是不是特别舍不得某个人啊？”大概是因为小会议室里只有我们二人，海伦便也不拐弯抹角，态度暧昧地问起了八卦。

“啊？谁啊？你是说林晓吗？”

海伦见我一脸惊讶的表情，她自己也觉得刚才问的有些唐突，于是把头转开假装无事发生，再回过头来，回避她自己挑起的话题：“三楼那边除了万工以外，其他人都会离职。即使他们后面被【韩国江海公司】再次聘用，也是要先在我们公司走完离职流程的，这个是后话了。我们还是主要谈你下面去哪里轮岗的事情。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去固定式市场部Mike那边轮岗。”

“嗯，能说说原因吗？我尽量去帮你协调。”

“啊，你能帮我协调吗？那太好了。我正发愁谈到一半怎么办呢。”

“我们把你招进来了，肯定会对你负责的，这点你放心好啦。”海伦的表情十分笃定，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牢牢地稳住了我，但是上周她却不是这个态度，于是我不确定地说道：“哦.....因为上周你说林晓要走了，让我自己去找Mike确认来着......”

海伦转了一下眼珠，估计也想起了这件事，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苹果肌被不自然地挤出两道皱纹：“上周我还没接到通知，也不知道你的轮岗会提前结束。”

听到她说“接到通知”后，我才恍然大悟，她这么积极地帮我协调，并不是因为刚才她口中说的“把你招进来就会对你负责”，而是上面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看来舅舅虽然很忙，也并没有不管我。

海伦之前对我那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现在却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是把我当傻子看待吗？

“你接到了通知？什么时候的事情呀？”为了缓解尴尬，我选择了装傻，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毕竟以后我的事情都要依靠她帮忙协调，我也必须要尊重这个职场前辈。

只不过心里不免唏嘘，想当初面试时候认识的那位知性而通情达理的海伦姐姐，如今过了几个月，竟也对我玩起了小心思和手段，先是探听我和林晓之间的关系，而后又想把安排轮岗的人情揽在自己头上，让我误以为这些都是她的好心和功劳。我不禁自我反省：难道是我之前营造的形象过于单纯，让她觉得可以轻易骗到我吗？看来人真的会变，或者她之前对我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在伪装的吧。

既然上面已经有人打过招呼，那我干脆就不客气地提要求了：“我刚才跟Mike谈的时候，他提到团队要新来一个主管，负责订单和产能预测的工作，所以的确需要用人。我也对这项工作很感兴趣。我们谈到一半，Melissa就敲门进了办公室......”

海伦没有给我说完话的机会，立即打断了我：“好的，既然你们都谈到这一层了，那我尽快去帮你沟通。可能今天就会有结果。”

“好的，谢谢海伦姐姐，辛苦你了。”虽然我还是这么称呼她，但是对于“姐姐”这个称谓，我决心以后在公司里都不会再使用了。我曾经称呼过姐姐的两位女同事，不论瑞秋还是海伦，都对我抱有一定的看法和戒心，我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她们态度上的敷衍和眼神中透露的不友好，但我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也懒得去猜她们在想什么，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有前途才是货真价实的。

“你要是不忙的话，就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去找 Mike。”海伦的工作风格还是如以往般雷厉风行，虽然踩着高跟鞋，迈着小碎步快速就抵达了一楼，我都能听见她推开固定式市场部大门的声音。

我拧开手中的小矿，悠闲地斜靠在椅背上，像刚打完仗的士兵一样，急需补充一些能量来安定自己的心神。外面的办公区域十分安静，依稀能听见生产线上叮叮当当地响声。走廊上偶尔路过的男同事会对我行注目礼，已经见怪不怪，我很自然地眼神飘过，并未理睬。

果不其然，才一刻钟的时间，只听见一楼市场部大门再次打开，海伦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回来，满面笑容地带来了好消息，这一次她的苹果肌微微泛起红润，那一副开心的模样也让我忘记了她之前耍过的小心机：“我刚才跟岩峰谈过了，的确跟你刚才说的情况一样，他团队是需要人的。本周他就会与总部那边的HR沟通这件事，你应该不久就能过去轮岗啦。”

“岩峰是谁啊？”话一出口，我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哦，Mike的中文名是毛岩峰，你不知道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之前毫不知情，但是为了配合海伦激动的心情，还是陪了个笑脸，毕竟能去总部轮岗，也是我期盼已久的事情。本来企图依靠自己的努力，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依赖舅舅的权威才达成了心愿。

“那么我什么时候过去总部轮岗，等你这边的通知是吗？”

“对，岩峰那边好了会跟我联系的，放心吧，肯定很快。”听到海伦如此笃定的语气，我做了个双手合十的虔诚手势，以表谢意。

海伦把我礼貌地送出了HR（人事部）小会议室，为了表示友好，我跟她打趣道：“你怎么喊Mike（迈克）中文名字啊？感觉听起来有点土啊，我们都叫他英文名呢，还是英文名洋气。”

“他入职的时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叫毛岩峰。”海伦尝试着模仿迈克的语气，虽然不是很像，但那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也还是把我逗乐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我和海伦算是在良好的氛围中结束了这次谈话。回三楼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奇妙，半小时以前我还很沮丧来着，现在竟然开心到要起飞。

再次路过二楼工程部的时候，我想起了刚才想和我打招呼但是受到惊吓的马思杰，便主动走到他的工位搭话：“你刚才找我有事情吗？”

“哎呀，是美女啊，没事，我刚才就看看你。”

“我不是什么美女啦......”我刚想谦虚一下，结果旁边另一位男同事立刻搭话，未见其人，已闻其声：“你入职的第一天，马工就说了，就喜欢你这样丰满型的。”

我寻着这熟悉的声音望去，发现竟然是林晓在隔壁的工位，里面坐着那位和他关系很好的女同事，林晓站在她旁边，但是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看样子是在讨论工作。

“哟，有人吃醋了。”马思杰不甘示弱地把头转向了身后的工位，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由于两个工位中间隔着一道厚实的墙壁，他俩看不见彼此，只能隔墙互相过招。眼见这两人快要因为我而吵起来，我怕自己在公司产生不好的风评，影响之后的轮岗，于是赶紧出面打了圆场，对林晓解释道：“我来请教马工一些问题，上次他给万工解说图纸的时候，提到了一个新型号的冷却器，我在MFG系统里没有找到。”

“哪个冷却器啊？我不记得了，具体编号我也不知道，你可能要去问万工才行。再说了，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虽然成功转移了话题，但是无奈马思杰的逻辑能力太强，居然开始追问我。

“我想多了解一下机器构造，入职两个月了还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说不过去。”

“你了解这个也没用啊，这不是你的专业领域，工作中也用不上。”

“那可不一定，我之后要去总部固定式市场部轮岗了，讲不定需要呢。”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还着重强调了“总部”两个字。

“你跟Mike谈好啦？有没有夸他帅？”林晓听到我轮岗的事情已经敲定，忍不住把身子探出女同事的工位隔间，暂停了与她讨论工作。

我见在林晓心里自己比那位女同事重要，开心地回答：“谈好了，不过还没有机会夸他帅。”

“人家Gloria肯定还是觉得你比较帅。”工位里面的女同事看起来并不想露脸，但是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酸味，没想到刚刚有点熄灭的火药味又回来了。只是她怎么突然就化身为我的代言人了？

“你要是想了解机器构造，应该去实验室那边找陈工，那里一直要拆解机器，最近正好有组装好的新机器在做实验，我们工程部正好也要过去学习一下。”这下轮到马思杰出来帮我打圆场了，他一本正经地建议我。

“实验室在哪里？陈工又是谁？你能带我过去吗？”我一连三个问题把马思杰给问哽住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开了一个刚刚弹出的邮件，开始浏览起来，一副想打马虎眼混过去的样子。过了几分钟，他见我仍不依不挠地站在旁边，转头瞥了我一眼后说道：“这样吧，改天吃完中饭后，我带你一起去拜访一下陈工，实验室归他管。”

“好的呀，那先谢谢马工了！”我愉快地应承道，无意中瞥见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虽然朴素，但是在办公室日光灯的照射下还是发出了一丝耀眼的光芒。

林晓听到我和马思杰的对话之后，发现自己没讨到便宜，便回到女同事的工位隔间继续讨论工作，一副不想再搭理我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他和马思杰之间有点争风吃醋的意味，但是他马上十二月底即将离职，而我不久也要离开工厂去总部，马思杰又是已婚的状态，所以我心里根本没打算和其中任何一个人继续发展友谊，也的确没有再发展的必要。

但是既然眼下马思杰同意帮我实现——了解机器构造的想法，我还是决定打铁趁热，赶紧敲定个时间：“不知道明天中午吃完饭您方便吗？”

“我来看一下 calendar（日程表）。”马思杰把电脑程序切换到自己的工作日程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会议名称，我粗略地看了一眼，几乎从早到晚都的时间都被占满了，其中“project（项目）”这个词的出现频率最高。我不仅感叹：“天呐，你这么忙啊，从早到晚都排满了。”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好像给了马思杰很大的优越感，他用左手抓了一把自己头顶中间的一缕头发后用力划过，我这才发现他发量很足，发色也很黑，虽然平时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却感觉精神气很足。俯视他的坐姿，双腿细长地摆在桌子下面，并没有抖腿的习惯，也没有任何小肚腩，应该是个有运动习惯、会保养的人，要不然就是天生的好身材了。

“我明天下午两点半有会，我们吃完中饭后在发运侧门集合，然后一起走去实验室拜访陈工，半小时应该够了。”

“好的，没问题，希望明天别下雨。”

“哈哈，你还挑天气啊？”马思杰见事情已经敲定，开始随意与我搭话。

“要是真的下雨，那就撑伞过去吧。”

“撑一把伞吗？”这句虽然是玩笑话，却也着实有点暧昧，于是我赶紧敷衍了一句：“啊，不是，我自己有伞。”然后便转身赶紧逃回三楼。

路过林晓身边，我特地驻足朝他看了一眼，以免他生气，心里想着：男人啊，可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