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哪一站下车?
- 密斯栗的自尊心四部曲一初见职场
- 烽火燃歌
- 4501字
- 2024-04-09 08:30:19
“晚上感觉要变很冷。”罗威一边对着班车窗外东张西望,一边用港式普通话与我闲聊。
“是啊,已经要到秋天了。”
“对了,你是哪里读的大学?”
虽然嘴巴上老实而礼貌地回答了,心里却觉得很烦闷,自从进公司以来,已经不知被问过多少次相同的问题了,现在听到就头大。车上的工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让我心里更加不爽,他们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心思已经通过面部表情表露无疑:“她一个刚进公司的小职员为何能够与总部来的香港领导这么熟?”—好像我们工厂的员工就低人一等。
不过,从目前「世墨系统」的组织架构来看,除了总部以外,工厂这边没有聘用过香港员工,很明显人工成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事实摆在眼前,罗威的确是总部的大领导,而我态度上表现的格外友好也属于正常情况,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个刚入职的新员工也想建立自己良好的口碑,而口碑的建立总不能依靠哪一个人,所以还是要“广积善缘”。
有些上了年纪的男同事,明明眼神凌厉,又不好意思把头直接转过来,结果黑眼珠跑到了眼角的极限位置,与深邃的鱼尾纹挤在了一起,极尽全力而又委婉地表达着:“让我来看看,她是不是跟这位领导有什么特殊关系?”虽然这些先入为主的臆断让人很不舒服,我依然保持自己的步调,就像林晓说过的“是谣言总归能有澄清的一天”。
我不断观察着罗威的表情变化,总感觉他是在没话找话说,而这本来应该是我这个下属做的事情。与其说是我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不如说他在主动消除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隔阂来的更加贴切,能够碰到这样一位毫无官架子、愿意和下属打成一片的领导,我觉得很幸运。我们就这样毫无顾忌、有一句没一句地在班车上聊天。突然罗威接到一通来自客户的电话,他用粤语讲了几句后挂了,我也顺手翻看自己的手机,停下了原本聊天的节奏。
但是罗威好像还不想停止的样子,语气婉转地对我说道:“客户本来约我今天在酒店lobby bar(大堂咖啡厅)碰面的,不巧临时有事,改时间到明天了。”罗威特地放慢了讲话的步调,停顿了一下,观察我的表情,见我仍然等待后续的内容,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那么我可能要提前两站下车,然后去外滩看看风景,之前一直没空去。你等下是在哪里下车呢?”罗威的表情有些挑逗和挑衅,仿佛在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冒险,而不是看风景。
我不明所以,只觉得他可能原本就是如此俏皮可爱的性格,心想:现在天黑的很快,要是晚上去外滩逛一圈再回家的话,估计母亲大人会非常着急,甚至会每隔三分钟打一个电话给我,到时候我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罗威自己去外滩应该没关系,他普通话说的这么好,也不会走丢。随即坦诚地说道:“我应该还是在宁祥区那一站下车,妈妈规定了门禁时间,不能太晚回家。我感觉你对上海应该很熟了,去外滩挺方便的,我帮你用【飞驰网】查一下线路。”
“啊,木系嘛,门禁都得嘎,内系大过女了喔。(普通话:啊,不是吧,还有门禁啊,你已经是大女孩了哦。)”
不知为何罗威突然又说起了粤语,更加引发其他同事的好奇心,而我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表达自己的态度:“真的不方便喔,实在是对不起。”
车上的其他男同事听到我拒绝了罗威,这才放心地陆续闭上眼睛,进入了平日里的睡觉流程。我不懂他们刚才在紧张什么,但是他们期待的大事好像并没有发生,只是自从我们上车以来,大家营造的那个气氛着实把我紧张得直冒汗。
罗威后面再也没与我主动攀谈过,我俩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微妙而尴尬,而今天的班车却仿佛畅通无阻,一路狂飙,司机遇到红灯后紧急刹车了好几次,很快就到了第二站,罗威也就在这一站下了车。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与我说再见。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开心,否则按照刚才聊天的熟络劲头,应该不会这样没礼貌。
班车司机很快就关上门,继续快速地行驶着,时不时还哼几句歌词,被旁边的卢师傅笑。
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那天与林晓一起散步的情形,都是一开始气氛非常好,后面突然就转变得尴尬,而且都是因为一个问题而引发的,虽然问题的内容不同,但都有希望我能够迎合他们的意思。结果我没有去迎合他们,搞的他们都不开心,所以,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是因为尊重自己的本心去回答问题造成了误解么?但是我每次都确确实实地把自己的理由说的很明白啊。
不过好在结果是,我只是让他们这些当事人不开心,其他同事倒像是都变得挺开心的。而且林晓过了两天也主动过来与我破冰和好,看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许罗威过几天也就好了吧,反正我们不经常见面,等下次再见面应该也是十月底开会了,待到那时,可能已经忘记今天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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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时钟仿佛被人刻意拨动过,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自从上班以来,我经常贪黑打游戏下副本,然后又嫌睡觉的时间太少,每天早起的过程就像是一次针对灵魂的深刻拷问。但是月底这几天忙碌的工作节奏,反而让我浑身散发着精神力,总感觉自己还能再做点什么,早起也不再费力。
我还惊喜地发现,如今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搭配那些夏天的美衣,之前怕穿起来起褶子、闷汗的皮裙子,现在则能够笔挺地垂着,走起路来可以完美地贴合臀部的曲线,随着走路的步伐而摇曳生姿,厂区路上的同事们亦都不禁驻足观望。随着温度的下降,我的体型开始显瘦,这也带给我更多自信。三楼办公室就像是我的主场,苏工、林晓他们这些男同事每天早上到达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朝我这边看,在意我每天的穿着。我感觉良好到内心时刻准备起飞,虽然工作上短期内不可能取得多大成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得男同事的青睐却是我的天赋。只是最近几天,瑞秋经常饭后跑到三楼的阳台,避免与我闲聊,我从她冰冷的表情中感到了一丝嫉妒。但我还是非常热情友好地称呼她“姐姐”,认真完成她布置的每一项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因此她也不便发作。
于是,十一放假前,我辅助瑞秋把几台机器的发运都顺利完成了。原本那个扯皮的代理商由于资金周转不开,无法支付尾款,决定暂时不要那一台VXP750的机器;在运营部门的帮助下,这台机器发货给了【奇跃】这家实力雄厚的代理商,听说还是连同他们订的那一台新型号固定式螺杆机样机一起发运的。
由于林晓在假期前经常过来主动找瑞秋闲聊,但是站的位置离我很近,我知道他是想恢复和我的友谊,避免尴尬,于是我主动在MSN上面破冰,找个借口问他什么是“代理商信用”,上次听到罗威和威尔逊之间的对话中有提及,但是并未听懂。
他很快就回复了我的消息,并且语气显得很有耐心:“举个例子,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份工作以及自己的房产,可以去银行申请信用卡,银行经过审核会给你一个额度,你可以先消费、再还款。代理商信用意思差不多,就是这家代理商在我们公司的信用,具体评判标准应该是财务那边制定的,但是每家代理商在我们公司都会有信用评价,可以先拿货再付款,这个也与签合同和发运挂钩。”
“好的,感谢林晓哥哥,对了......上次来三楼找你的女同事,那个皮肤是健康肤色的,听说是二楼固定式工程部的,看起来跟你关系很好,是吗?”
看到我这个问题,林晓大声地咳嗽了一声,虽然我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总感觉这个话题好像是触及到他的红线了。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嗯,是的。”我本以为他会至少跟着解释一句:“还好吧,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之类的话,结果他的回复却是如此肯定。
不知为何,我的心狠狠地被刺痛了,需要缓一缓,于是心中一股要强的念头升起,我不再回复,准备去看工作邮件。结果林晓跟着来了一句:“你十一有什么安排吗?”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态,特地来安抚我的情绪一般。
我深吸一口气,促使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回复:“目前为止除了要拍艺术照,没有其他的安排。”
“艺术照是什么东西?”很明显林晓在模仿我平时在办公室说话的语气,我不禁又笑了。
“哎呀,这个是年轻人流行的,你不懂。”
“我还以为你会出去旅游。”
“我刚从澳洲回来也没多久啊,而且还没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呢。”
“哈哈哈,你缺这点钱吗?我看不像啊,下次找个好点的借口。”看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
于是我和林晓关系和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三楼突然变得很热闹,大家仿佛都松了一口气。搞了半天,这几天办公室这么安静,是因为大家觉得我和林晓关系出现问题了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月底大家都很忙呢。然而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被孤立了,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居然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而且自己还是当事人。但三楼这里的确只有我是新入职的,而且还有不一样的背景。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既光荣又无奈,想借舅舅的东风就必须接受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排挤”,果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此情此景之下,高三时候钟子良的电台情书事件居然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脑海,那种身为事件当事人的无力感,再一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仿佛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里,而是不断地被周遭的人所影响。不论是钟子良还是老师同学们,无论是舅舅还是其他同事,每个人都在用一把看不见的尺衡量着自己以及别人的位置,从而决定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不论在学校,还是在社会,这种情况都并未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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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走在路上经常会被男同事们行注目礼,感觉到他们炙热的目光,但当我把头转过去,他们却又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地快速走开。这无形中又增加了我的自信,走路都带风。这种感觉固然好,突然增加的工作量却让我不得不暂时忘却这些虚幻的感受,把我拉回自己仍是个职场菜鸟的现实。
罗威虽然忙碌,却并未忘记我,自从那天开会回去后,隔天就单独给我发了邮件,其中包含了一个网址,说是里面有移动式空压机所有的产品手册,让我把它们按照机型归类。这可着实让我犯难,自从入职以来,我连一台完整的机器都没见过,不可能知道机型之间的差别,更别提还要归类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可是一个与林晓哥哥“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就屁颠地跑去他的工位上找他。
我忍不住模仿了那天二楼工程部女同事跟他耍花腔的样子,惹得一旁的苏工咯咯偷笑,林晓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自己的电脑屏幕,好像在掩饰什么。
我闹的越凶,苏工笑的越开心,我就越发得寸进尺。林晓觉得很没面子,斜眼朝我看了两眼,一副很不满的表情,我这才停了下来。后来他接了电话,被安排去车间解决一台即将发运的机器的技术问题,就把我晾在一边,挥手示意我赶紧回到自己座位。我不死心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后才离开。周围的同事们都见怪不怪,毫无反应。
自从跟大家混熟了以后,我变得越来越随意,因为三楼在工厂是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我作什么傻事都没人会讲我,而且苏工他们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从不与我计较,我就这样被三楼的工程师团队集体“放纵”着,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几乎可以说得上无忧无虑,甚至比之前读书的时候还要开心许多。
不过,自从我模仿了那位二楼工程部的女同事之后,直到放假前,就再也没再见到她上来三楼了。讲老实话,我很开心。她以前每次上来都像个话剧演员一般,声音很大,恨不得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她和林晓的交谈内容。但实际上除了林晓跟她一直有来有往地迎合着,其他男同事都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甚至有一次,我还听到苏工的嘴咂巴了一声。
她一直穿深色的休闲装,颜色搭配倒是很素,但总感觉她实际内心的想法和穿着并不匹配。每每路过我的工位时,她还会放慢脚步,作短暂的停留,于是我也模仿苏工,一直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没有咂巴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