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拒绝被催婚

入职第一天累的够呛,返程的考斯特班车上依旧挤满了人,只剩下前排两个空着的座位,其中一个空座上放着一个手提包,于是我赶紧坐在另一个座位上。工人们不再睡觉,玩手机、看风景的都有,还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我的头脑依然兴奋,梳理着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总的来说在舅舅的帮助下,一切顺利。

只见班车司机慢悠悠地掐灭了手中快抽完的香烟,扔在旁边灌木丛的泥土地里,迅速地爬上了驾驶位。眼看着班车就快要启动了,而我旁边那个单肩包的主人还没出现,于是我好心对司机礼貌地嘱咐了一句:“师傅,还有一位同事没到,她的包就放在我旁边。”

我顺手把自己的单肩包放在大腿上,慢悠悠地掏出里面的护手霜,郊区的风感觉特别干燥。这时,一位头发卷翘的中年女性坐在了我的旁边,她的皮肤蜡黄、黑眼圈很重,气色不好的样子和琳达看起来很像,但是她的表情写满了善意,眼神清澈透明,和我的眼神交汇后,她开口问我:“你是新来的吧?我刚才在财务部那里看到你了。”

“对的,你好,我叫Gloria,是新入职的管培生。”

“你好,我叫Rose(罗斯),IT部门的经理。”罗斯的态度格外热情,她刚才在班车旁用手机通话,没有来得及上车,估摸着是听到了我让司机等她。

“啊,我今天见过你们部门的Caesar了,那您是他的老板啰?”

“小姑娘,Rose是整个IT部门职位最高的经理,Caesar上面还有一个IT主管,就坐在你后面。”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卢师傅赶紧回头纠正了我。于是我侧身转过头,看到一个脸圆圆的、带着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对我傻笑着,他看起来年纪比罗斯大很多,如果从年龄来判断,会很自然地以为他是罗斯的上级。我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有点尴尬。

罗斯看我俩尴尬,随即介绍道:“他叫魏闲,我们平时喊他【闲哥】。”既然闲哥的职级是主管,那就是说在工作上要向身为经理的罗斯汇报,罗斯尊敬地称呼他为【闲哥】,可能是因为他年长。罗斯接下来补充道:“闲哥从工厂成立就加入了,是元老。”她还着重强调了“元老”两个字。我恍然大悟,卢师傅刚才没有直白地说明闲哥向罗斯汇报的这层关系,是因为在罗斯加入公司以前,闲哥是工厂IT部门的一把手,不论从年龄或资历上来说,闲哥都是罗斯要仰仗的对象,在公共场合是需要给闲哥这个面子的。

“很高兴认识你,闲哥,以后请多关照”我赶紧侧身主动打招呼,以示友好。

“好好好,没问题,哈哈。”闲哥的普通话口音一听也是芈海市本地人,罗斯的普通话倒是特别的标准,于是我还是保持继续用普通话与她沟通。

不知为何,我对罗斯更有好感,自然而然地感觉她更有领导气质,也更好沟通。我问罗斯是否也需要护手霜,并且主动递了过去,她看上去很开心,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过来,让我挤上去,像是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一般。

班车缓缓启动后,罗斯接着找我聊天:“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呀?”班车上一片寂静,前排的卢师傅微微侧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样子。我感觉其他人可能也在等待着答案,于是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澳大利亚的【狮子心】大学,是目前全球排名前一百的综合大学,超过百年历史。”

“听上去挺好的,学的是什么专业呀?”

“市场营销。你呢?”

“我是复旦大学毕业的,计算机系硕士。”

“哇塞,你好厉害啊!”我由衷地感到佩服,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感叹道。罗斯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继续问了很多关于澳大利亚的问题,之后她在天幕区体育馆附近提前下车了。

回到家之后,一阵疲惫涌上心头,于是和琳儿约好上【魔兽世界】(一款网络游戏)下了一个副本就赶紧睡了。每天都是早上五点半起床的上班生活让人想来就觉得身心俱疲,起得晚害怕自己赶不上班车,起得早又觉得生活这么辛苦只为了每个月三千块的工资太心酸。只是母亲每天早上都帮我准备饭菜,实在是让我不好意思,她起来的比小区里每天打鸣的公鸡都早,我决定第一个月工资拿到手要全部交给她,聊表心意。出门之前,她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个女孩家,出门在外路上要小心啊。”

“老妈,我又不是出远门。”我睡眼惺忪地随口回复了一句,拿了早饭就出门了。来到班车点,我啃着手中的饭团,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马路上的行人发呆,一边寻思自己的人生是否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渡过,直到死去呢?卢师傅就站在我旁边,他悠闲地打开手中的报纸,不紧不慢地挑选着自己感兴趣的板块内容,我从标题里窥见到“次贷危机对中国楼市产生的影响”这几个字,想起厂长威尔逊昨天提到,这次金融危机目前对我们工厂不会造成影响,因为中国的订单量没有变化,我感到很庆幸。突然想起明天就是周末,说好了要去舅舅家拜访,于是赶紧发了一条消息出去:“舅舅,请问明天您几点有空,说好了要去您家里拜访的:)”

“几点都可以,上午吧,我们一起出去吃中饭。”

“好的,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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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三楼办公室,工程部的同事们变得话多、懒散,他们开始相互之间拿彼此的穿着开玩笑。我想抓紧时间做IT入职培训,结果瑞秋从身后突然站起身来对我说:“我们公司就是培训特别多,你以后还会接到其他培训的邮件。”

我先是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由于我的电脑屏幕很大,而且亮度也很高,瑞秋在她的位子上看得一清二楚,对我的行为了如指掌。虽然感觉自己被人在观摩、着实尴尬,但我还是礼貌地回应:“嗯,那都会有哪些培训啊?”

“什么行为规范培训啦,财务基础知识培训,还有商务法规培训等等,时不时都会有统一的邮件发出来,最后还要参加考试。”

“还要考试啊?难不难?”

“不难的,很容易。”瑞秋走过来拍拍我的胳膊,表示让我放心。总感觉经过昨天出货单的跑腿事情之后,瑞秋教我也开始比较主动,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挺好,我心里更加感激林晓了,觉得他就像是个福星。正好他朝我这里看过来,我对他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瑞秋看在眼里,表情严肃,不做任何表示,我赶紧把手缩回来,继续阅读培训资料。

林晓听到我们在讨论培训,也转头和旁边的芮工开始了针对工程部系统知识培训的探讨,芮工看了一眼瑞秋的脸色,敷衍地迎合了两句之后继续办公。从这两天的情形来看,我总觉得瑞秋对林晓有着不一般的好感,明明不是一个部门的,她的关注点会放在林晓身上,对他的态度也很在意;林晓则对所有人都是一副阳光普照的友好态度,并无任何特别关照,但是他昨天对我的帮助让我真的感觉自己像是他妹妹一般的温暖。

万工仍旧对任何非工作话题都不感兴趣,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哪怕手就放在鼠标上不进行任何操作,也从不加入任何讨论。虽然我也听说过在职场上有时候观察比表现更重要,但是这个道理却与我活泼开朗的性格是相悖的,我成天咋咋唬唬的,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新入职必须收敛锋芒,我可能比现在表现的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心里不由得更加佩服万工的沉稳。

吃午饭的时候,我仍旧静静地听着瑞秋和维尼的聊天,感觉除了电视剧和流行音乐,她们之间并无任何其他话题,也不知道怎么能坚持一起吃饭这么久都不腻歪。我插不上嘴,听着无聊,便开始观察工厂里其他人的穿着。餐厅里人来人往,压根没有几个人穿正装,大多数女同事都穿得休闲放松,男同事则更多地穿着统一的工作服,也就我还老老实实地穿着衬衫和短裙。其实我一直担心胸口的扣子会随时崩开,由于上围过于丰满,我在商场根本买不到合适的衬衫,所以一直在尝试憋着气,也因此偶尔会胸闷气短,需要到外面去透气。既然并没有穿正装的硬性规定,我乐得穿自己最舒适的衣服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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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早上特别的美好,没有学业的压力,不用早起,我堂而皇之地睡懒觉到早上八点半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被窝。母亲听到我起床的动静,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手上拿着我在澳大利亚那天晚上与派特接吻时穿的外套,丢到我的床头柜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这件外套我洗好了,你自己放好。等下我们一起去你舅舅家,他昨天跟我通了电话,你劳动合同已经签好了是吗?工资多少钱啊?”

“啊?他告诉你劳动合同的事情,但是没讲到工资吗?”我有点哭笑不得,但是转念一想,估计是觉得不方便透露我的隐私。我很坦然地说道:“工资三千块。”

“才这么点啊?就这还托了关系?”

“这是对我们应届大学毕业生的统一规定,等两年轮岗时间结束了才能有变化。”我刚起床,也不想解释太多,母亲见我态度不耐烦,就换了话题:“你老爸今天要加班,不在家。昨天我碰到陈阿姨,就是她老公在机场安检当处长的,她女儿定在国庆节十月三号摆喜酒,邀请我们全家都去参加。”

我“嗯”了一声,有些幽怨地看着这个外套,事情过去几个月了,但我心里的这道坎仍旧还在,我与派特相处的时间短暂,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但这是一段十分真挚的感情,我们都不曾要求彼此做出任何承诺,也没有所谓“门当户对”之类的条条框框的限制。母亲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顺嘴向我扔了一个炸弹:“你是不是也要开始考虑谈恋爱结婚了?”

我本来还睡眼惺忪,现在算是彻底惊醒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母亲,然后非常惊讶地“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母亲见状并没有理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要是自己没有对象的话,我可以找陈阿姨帮忙介绍相亲对象,她人脉挺广的。”

“相亲?结婚?我才刚大学毕业呢!”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大声质疑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你想几岁结婚生孩子?”母亲的态度一直很淡定,好像在她看来结婚生孩子是一件没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可是,这是我人生的大事情啊!

“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着急结婚生孩子?我小的时候你工作忙,不在我身边,而我现在事业刚起步,也不能保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和美好的童年,所以我不能随便结婚生孩子。那是对我自己和孩子的不负责任。”不知不觉身上的叛逆细胞开始迅速冒头,这么多年它们一直存在我的体内,陪伴我渡过了一个又一个无比思念母亲却无法相伴的日子,是它们不断地暗示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并不一定需要其他人的陪伴;如果不是因为它们,我可能早就被孤独打败了。现在它们经过多年的滋养,已经成长的十分强壮,足以打败任何企图来犯的其他“恶势力”。

“不想生孩子不要紧,至少结个婚吧。”

我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把发丝弄得一团糟,生气地说道:“什么叫至少结个婚?你对待我的人生就这么随意的吗?你年纪轻轻地就被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套牢,后面离婚了,现在这段婚姻也不怎么样,难道要我走你的老路?”我真的搞不懂,前几天看起来还那么睿智的母亲,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就要催我结婚。

母亲见我火气上来,便不再接话,转身到厨房弄早饭去了。

我摸着外套柔软的面料,只觉得心里一阵伤痛,把它放回了衣橱的角落,怕是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勇气穿上它了,索性不再看见更好,留作纪念便罢了。

之后去舅舅家打车的路上,我仍旧不想讲太多话,母亲跟司机一路聊天,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路过了【天际之城】新开的一个商场,门口的彩色气球数不胜数,楼顶上张灯结彩、十分漂亮,远远的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都能听到司仪用力地拿麦克风喊叫着。出租车司机感叹道:“据说今天【欣欣然】姐妹花要来剪彩,这个家具城短短几年内在全国已经开了几百家了。老板原本就是个三线城市出身的木匠、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这几年房地产能走一波行情,人家赶上了好时候,加上思想活络,也是个有远见的人。”母亲情绪稳定、语气平淡,她好像已经忘记了早上对我催婚这件事情。那我也决定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嗯”了一声后就静静地听他们二人讨论芈海市未来的房地产发展趋势。

“这次新开业的商场少说也是占地几万平方米吧?”

母亲把头探出去张望,就在等红灯变绿灯的功夫,商场门口已经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司仪激动的嗓门透过麦克风传达到了我们这条宽阔的马路上,与来往车辆的喇叭声穿插在一起,把这一区域的氛围带动的十分喜庆。

一直到了目的地,临下车前,他们都还讨论的难舍难分,母亲意犹未尽地透过车窗和司机说了再见。我则在一旁悠闲地观赏了一会儿小区内的精致美丽的中央喷泉,等母亲付好车费走过来,已经快十点钟了,于是我们抓紧时间往舅舅家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