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见父亲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高铁,我终于到达县城东站。出站后,我迅速跑上了发往家里方向的公交车。

等公交开起来时,天已渐黑,路灯已开启。在暮色下,我透过车窗,观察着沿途的风景,心情也愈发舒畅了起来。

不知不觉公交车已经开了半个多小时,我在车上都有些困倦了。此时公交车已经进入城区中心地带,我到了人民医院时,下来又转了一趟公交车,五站路,下车就到了楼下大道上。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7点,夜幕笼罩,凉风习习。我拢了拢衣服,背着塞满东西的包,便往家奔去。

到了楼上,我刚敲了一下门,力气不大,声音也不是很响。我刚准备要敲第二下,门立马就开了。

开门的自然是父亲,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已等待多时了。父亲赶紧让我进屋,让我把背包放下。又问我渴不渴,水已经倒好。然后又转头走向厨房,催着母亲问炖的鱼好没好。父亲异常的欣喜。

父亲的热心,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想红脸。

他们二人,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开饭了。

上菜了,一盘酱牛肉,片成了片,看这刀工一定是父亲切的,因为母亲切不了这么整齐这么薄。

一盘芹菜炒肉,因为他们知道我喜欢吃芹菜。

没有花生米,因为他们知道我打小就不爱吃花生米。

一盆鱼,对,没错,是盆,像一个小的洗脸盆那样,炖了一整盆鱼。鱼是草鱼,在我们那称之为混子,鱼肉多,肉质细嫩,好吃更有好寓意,混的开,游鱼得水,飞黄腾达之意。

还有一些散装的可以下酒的吃物。我们人不多,三人,够吃了。

父亲早早地拿出了他提前准备好的大月饼。那月饼很大,像圆盘一样。以前我们一家人过中秋的时候,都是把月饼切成块,一人一块拿着吃。

这次虽然只有我们三人,但仍照旧。父亲用新毛巾仔细的擦了擦手里的菜刀,把月饼均匀地切成了十块,寓意十全十美,月饼上也印有“太平祥和”字样。而且正好今年中秋国庆相逢在一天,节日氛围浓上加浓。

父亲示意我酒在桌下,于是我低手拿出两罐啤酒,给父亲一罐。

“我不喝,你喝。”父亲轻声地说。

“他喝不了。”母亲插话道。

对,他喝不了,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喝不了酒了。因为这几十年来,他没少喝酒,虽然酒量不高,但很爱喝。

去年有一次他喝酒,酒后回到家半夜吐血,人都难以站立,家里还没有别人。幸亏还有些许力气打电话给他战友,及时送到了医院,挂了一天吊水,才缓过来。

之后医生就告诫父亲,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否则后果严重。

这件事让我们全家都后怕,如果要是半夜昏迷醒不过来,联系不到人帮忙,那将不堪设想。

自那后,母亲骂了他,我们劝了他,皆是为他好。父亲也记住了,不再喝酒,但烟,戒不掉,抽一辈子了,这没办法。

我把父亲面前的啤酒又拿了回来。刚要开吃,母亲突然开口,

“你这次中秋回来,给没给你爹准备月饼什么的啊?”

我一愣,立马反应了过来,因为我们那八月十五有习俗,晚辈要跟长辈送月饼,以示尊敬。不仅亲戚间如此,家里的晚辈从外地回来,也是要孝敬父母的。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准备啦,在我背包里呢,我现在去拿。”

我放下筷子,回到里屋,打开我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来月饼还有蛋黄酥,然后径直回到饭桌前,一股脑地都放在边上。

“这些都是,都是孝敬您们的!请笑纳呀!”

母亲很是欣慰,我看向父亲,父亲虽没说话,但开心和满足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做的菜没吃完,显然我们三人饭量有限,剩了很多,父亲让我可劲吃,尤其是鱼肉,要吃完,浪费可惜。

我虽然也快吃不下,但仍听着他的话,因为我要享受和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接风洗尘。

父亲要跟母亲出去遛弯,我则继续吃。

父亲准备换件衣服再去,在他脱掉衣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父亲的肚子变的很大,腰也有点弯了,我开始仔细对父亲打量了起来。

这次又见父亲,他的头发仍旧很黑,不见一根白发,这点让我觉得欣慰。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不显老,头发不白,皮肤不皱,看起来根本不像快要六十岁的样子。这点让很多同岁数的老头都倍加羡慕。

但,虽然他的头发没变,人却明显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已经懒得舒展了,零零散散地堆着,他憔悴了。精神面貌大不如前,行动力也变的迟缓。

他弯起来的腰和大起的肚子,让我丝丝担心。

是的,他年纪真的大了,他老了,不再像当年一样意气风发,帅气的脸庞早已消散在过去的岁月里。

我们这些年通过心与心的交流真的不多,但我知道,我们都有一颗柔软的心,只不过我跟父亲性格一样,比较理性,很难轻易表露自己的内在情感。而且我们是父子关系,传统的父子关系,无声胜有声。

不知从哪一天我们就这样了,可能是长大后。现在想起来心里突觉难过,等到父亲老了,我才意识到情感交流的可贵。

其实,小时候我与父亲相处模式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我比较依赖父亲,父亲对我也是倍加疼爱。我缠着他讲鬼故事,讲到吓人处,我立马钻进他怀里;我坐在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前杠上,紧扶车把,嘴里喊着前进!前进;走不动路,就喊着爸爸背我,他弯下腰,我一下子就飞了上去......那些旧时光,令我怀念。

我还在遐想着,直到父亲和母亲走出家门出去遛弯,关门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关了的门,然后目光又转向客厅后墙上挂着的由省政府和市政府颁发的“光荣人家”字样的几块荣誉牌,以及在国旗下方用夹子夹着的带有“对越自卫作战老兵6053”字样的胸牌,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从前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