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回到了家，奶奶想不能死在收麦子的时光，死在这五黄六月的，让人笑话呢，那是不给子孙积福，所以回来后，躺了好多天的奶奶突然笑眯眯的坐了起来，每顿都吃饭，还和小重孙子说话。家里人以为她好了，都很高兴。
明玉来了，明玉这次回来是给妈帮着收麦子。
“明玉来了”奶奶说。
明玉点点头，明玉看着奶奶的脸，有些心酸。
“明玉，来给你妈收麦子呢？”
明玉点点头。
“我的好孙女，每年你妈来都帮着干活，你最听话”。奶奶的手伸过来，摸摸明玉的额头。明玉的眼泪差点下来。
明玉走出来，背过奶奶，流下了好多泪，妈生她那年，家里盖房，因为过度劳累，妈生她早产，生下来，她就没了气息，家里人都打算把她抱走。妈把她抱在怀里，哭的死去活来，她居然发出哭声，又活过来，妈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欣喜若狂，生怕在失去她，可是她还是身体不好，经常咳嗽，感冒，长大后一来月经，肚子就疼的满床滚。奶奶总是拿个热水袋给她敷，冲红糖水给她喝，直到结婚后，她才好了些。
长大后她听奶奶说了小时候的事，就对妈特别的好，她听话，懂事，是在姐妹三个人中间最漂亮的。
明玉漂亮，上学却不太好，大姐老让她好好上学，但是她却学不进去，她根奶奶学绣花，学补衣服，学做饭，她不明白大姐天天读书，读书读的戴上了眼镜。中学毕业后她就不上学了，成了妈最得力的助手，奶奶常说以后让她找个老实点的男孩嫁了，后来志伟一家人来提亲，她就结婚了，婚后，她脾气好，性子温和，家里家外一把手，和公婆处的好，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后，公婆对她更好，她对生活没有太大的期望。公婆把租房的钱都给她，家里地不多。多数时就带孩子，所以爸妈忙了，她总过来帮忙。
玉洁正提水给奶奶洗衣服，明玉过去拿过来洗，这是她能为奶奶做的仅有的孝心吧。
家里收麦子，人多，明远爸让玉洁在家照顾奶奶，孩子。中午大家都回来了以后玉洁高兴的说“奶奶精神好了，吃了半块蛋饼，喝了小半碗稀饭”。
所有人松了口气，中午那顿饭大家都吃的很轻松。
奶奶突然说“不知道新麦子的味道怎么样”。
于是玉洁就用新麦面蒸了一锅个馒头，每个馒头都白白胖胖的。奶奶吃了少半个，是她熟悉的麦香味。
玉洁和婆婆又包了饺子，奶奶也吃了几个，玉洁还天真的以为奶奶会越来越好的，可是从那天开始，奶奶越来越疼，吃了药，开始整日的昏睡，连粥水都喂不进去了。奶奶下不了地，擦洗的时候她不让儿子孙子在根前，明远妈年龄大了。玉洁心疼她，只好自己帮奶奶。
奶奶放弃了所有尊严，她大小便都在炕上。奶奶扭动身子，很不安的样子，玉洁说奶奶没事的，我帮你收拾，奶奶扭了一会儿，脸上轻松了，玉洁帮奶奶收拾了，又给垫上干净的单子，进来时，奶奶落泪了“我怎么还不死呀。苦了我的娃”。
玉洁把奶奶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慰她。
“她们几个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可你不是”。
玉洁说“奶奶你带大了明远啊，奶奶对我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啊！我是应该的”。
奶奶就不做声了，玉洁帮奶奶擦掉了泪水。
奶奶开始吃什么吐什么，气也喘不上来了，明远爸说“叫天瑞回来吧”。
于是赵天瑞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奶奶十分的高兴，拉着孙子说了好大一会话。
后来，奶奶的精神就越来越不好，有一天，奶奶觉得心口闷，玉洁就抱着她坐着，奶奶却睡着了，玉洁就靠着被子抱着奶奶坐了大半夜，赵天瑞和妻子过来看，玉洁说“奶奶后半夜才睡，”。程清如点点头。用手把玉洁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她心里也心疼玉洁她来这几天，玉洁一直不辞辛劳，给她们做饭，照顾奶奶，不嫌脏也不嫌累。
奶奶醒了，程清如说“我照顾吧，你睡会去”。
玉洁走到门口，突然泪流满面。
奶奶昏昏沉沉的睡着，有一天从她的小儿子怀里起来，说自己饿。
明远妈端了碗麦片，奶奶喝了几勺。
之后奶奶一直醒着，这些日子家里每天都有人过来，近门的，邻居，还有家里人来看她。
奶奶突然叫明兰，明兰过来，跪在奶奶身边“奶奶”明兰泣不声成声“奶奶”。
“明兰，奶奶的大孙女，这个家你最懂事，家里有什么事你都是第一个帮忙，你是个好大姐，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明兰点点头。
“明玉”。
明玉擦擦泪过来，“明玉，你是奶奶的好孙女，你也要好好的孝顺你婆婆。都不容易”。
明玉点点头。
“明惠”
明惠过来，拉着奶奶哭出声。
“别哭，你从小就爱哭”。奶奶说。
“奶奶，你起来吧，你来打我，骂我吧，我以后听你的话”明惠大声的哭。
“奶奶打不动了，明惠，奶奶不放心你，你以后要改改自己脾气，好好的和建华过日子，过日子总少不了吵架，一定要忍，日子苦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你也是做了妈妈的人了，多体谅你妈的不易”。
明惠点点头。
奶奶对自己的大儿媳伸出手，又拉着明远的手，又看着玉洁，玉洁赶紧过来。
奶奶把玉洁的手放在明远手里，又把明远妈的手放在玉洁手里，“明远，好好对玉洁。”
明远点点头。
奶奶又把明远妈的手放在玉洁手里“玉洁，你妈这辈子吃了好多苦，她也老了，她不容易啊，我把她交给你了”。
玉洁流泪点点头。
这一天，奶奶叫过家里的人，说了好多话。
奶奶累了，沉沉的睡去，明远擦了一把泪问二妈“奶奶是不是好点了”。
程清如摇摇头。趴到奶奶心口听了一下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于是明远爸叫过明成和明远到街上去买丧事要用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明玉婆婆来了，先过去看看奶奶，抹了两把泪回明远妈屋里说。
“我给你们扯孝吧”，于是就到明远妈屋里和老孙婆子帮着扯孝布，馨儿乱跑，明惠把馨儿带到妈这屋来。
老孙婆子算着，儿子，媳妇，几个孙子，几个孙女。对明玉婆婆说咱们早点准备。
明惠在一边看着老孙婆子用白布罩住了鞋面，拿针在缝，看着看着看出了门道问“孙婶，我爸和我二爸这鞋为什么后跟封住，我妈和我二妈的鞋为什么不封？”
“你爸是重孝，这鞋后根封住是双亲过世了，你妈不一样，这后根开着，是将来你爸万一走你妈前面，你妈得为你爸守孝”。老孙婆子说。
“什么世道，女人还为男人守孝”。明惠撇嘴。
“自古都这样”。明玉婆婆轻声说。
明惠还想说什么，老孙婆子摆摆手，明惠也觉得不该说什么，于是就不说，叹了口气。静静的坐在一边，不在说话。
阳光照进屋子里，火辣辣的撒了一地。
这边屋里，奶奶己到了弥留之际，程清如觉得婆婆的气息很微弱了。
明远大姑妈天雨过来对明远妈说“大嫂，妈不行了，给穿衣吧”。
李春艳站在一边，明远妈却对玉洁说“玉洁，多烧点热水去”。
玉洁应声去了，她早就准备好了。明远的三个姑妈给奶奶穿上了梳洗完后，穿上了寿衣。寿衣穿好后，奶奶去世了。
按照贯例，奶奶的遗体放在了门板上，这时候，孝子要在灵前哭半个小时，整个屋子里响起了一片悲恸的哭声。
赵家的大院门外，挂起了高高的纸幡，村里人都知道，赵家奶奶去世了。
这天晚上，在悲恸的琐呐声和悲恸的哭声中，明远爸兄弟俩把老母亲放在棺木中。地上跪了白花花一片人。
赵家主事的三大爷叫道“来吧，最后一面”。于是孝子们起身见老人最后一面。
哭声不绝。
这一晚，灵前的纸燃了一夜。
按照惯例，三日后出殡。第二天，纷纷有本家亲戚前来吊唁。孝子们纷纷回礼。
明远爸妈要招呼来的人，丧事主家一般要找本家亲戚来给孝子做饭，玉洁负责给帮忙的人安排饭食。明远和明成忙着采买东西。灵堂里，就是明兰，明玉带着弟弟妹妹和家里的孩子们守灵。
明轩对明兰说“大姐，我们小时候奶奶也来带过我们，可是奶奶却不愿根我们住，我们小时候皮的很，奶奶却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
明兰点点头“我们都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给我们留着”说着，抹了下眼泪，这几天明兰特别的憔悴。穿一身黑衣，戴着孝。发髻散乱，眼睛哭的通红。
明玉也跪在一边流泪。
供桌上，香雾缭绕中，照片上的奶奶在笑。
跪的时间长了，几个孩子就跪不住了。有些闹。可是大宝一直跪着，一直抹着眼泪。程清如想这个孩子对老太太的感情倒是深，伸出手帮大宝擦了泪。玉洁来叫大家去吃饭。大宝不去，玉洁来劝，大宝哇哇的哭了起来。明远妈来叫大宝“大宝，先吃饭，吃完饭在守着。”
大宝才站起来吃饭。奶奶去世以后，玉洁哥嫂来吊唁，大嫂看玉洁忙里忙外，就留下来给玉洁帮忙，和几个本家大嫂帮着给守孝的人做饭。
玉洁大嫂帮着往桌上端饭。明兰说“谢谢大嫂”。双手接过。大家都纷纷道谢谢，就连赵天瑞，程清如也对她道谢。李春艳却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李春艳喜欢在人前表现，她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也给明远妈倒了杯茶，明远妈却不想给她面子，夹了莱，端起碗去了厨房。
人太多玉洁和大嫂坐在小板凳上吃饭，见明远妈过来，玉洁拿个小板凳给了婆婆。
“她嫂子，这几天把你忙坏了”明远妈说。
“没事”玉洁大嫂说“奶奶对玉洁挺好，和我也投缘，我来是应该的”。
明远妈对玉洁说“玉洁，明天出殡，明早四点多迁你爷爷的坟，忙的很，明天可能要忙一天，家里还来人，我们都得去坟地，家里人来人往这一大摊子就交给你了”。
“我能行吗”？玉洁说。
“能行”。明远妈笑着说，“有你大嫂呢？还有这么多人呢？怎么不行，你也该学着了，以后我们不在了你也要操持。”
玉洁说“妈，你不要这么说。”
玉洁大嫂来这几天发现所有人对她很和气。明兰一口一个大嫂的叫。那些小孩子也很有礼貌。就连明远二爸，当着官，明远二妈看着那么优雅一个女人也是和和气气的，可是就那李春艳，问她，鼻子总是哼一声，大嫂断定玉洁肯定是受了她不少气。
玉洁说“这几年，爸妈都对我挺好的，我不管她”。
第二天早上三点，明远爸带着兄弟儿子女婿去迁坟。赵天瑞给自己的老父亲也置办了一幅上好棺木，父亲去世时他还小，不记得那么多，他记得更多的是母亲的坚辛，明远爸还记得。明远爸抹了抹眼泪。
这一天很忙，玉洁早上早早的起来安排饭食。孝子们各就各位，在灵前烧纸。给前来吊唁的人磕头。
中午，开始祭灵，在忧伤的曲子里，由儿子，儿媳妇开始，明远爸妈和天瑞夫妇身着重孝，把盘子里的食物拔到母亲老盆中，在哀怨伤感的音乐中，两个儿媳妇泪流满面。
接下来，是女儿女婿，孙子孙媳。
轮到孙女祭灵。明兰，明玉，明惠跪下来。“奶奶，奶奶”明兰在心里叫着，眼泪不由得流下来，亲爱的奶奶，你把我们一手带大，我们还没有孝顺你，过度的哀伤让明兰明玉伏在地上痛哭失声。林峰和志伟过来把她们扶到一边。
接下来是重孙辈。明远爸妈跪在两边，看着小宝一招一式的做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将来离开人世的时候有人在灵前烧纸了，养儿养女就图这些吗？
李春艳翻了个白眼。
“妈，起身了……”
“奶奶，起身了……”
在子孙们的哭喊声中，鞭炮声中，赵奶奶沉重的棺木被抬起，抬到巷子中间。所有的人跪下。明远爸叫一声“妈，一路走好”，然后把老盆举在头顶，摔个粉碎，所有人的脚步从碎瓦上踏过去……
巷子口围满了老人和乡邻，都来送赵奶奶一程。
送葬的人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人们根据孝服推断着，那执幡的该是长孙明成，手里捧着照片的该是明远，穿着重孝的应该是赵奶奶的儿子天瑞。扶着明远妈的是明玉，旁边走着的城里女人该是赵天瑞的媳妇，还有两个长的高高大大的和明成明远很像的应该是赵天瑞的儿子吧，最后走着的白色孝帽上缝红布的，该是重孙重孙女了。
“明远的三个姑妈都长的像妈”。
“老太太有福气，见了第四代人了”。
众人仪论纷纷。
到了坟地，明远妈带着女眷们围着坟地转了一圈，把手里的钱币撒到坑底。
明远爸抬棺头，几个女婿抬着棺尾，把沉重的棺木放进坑里，老两口的棺木并排摆在一起，赵天瑞把老妈的匣子放到前面，每个人都向棺木上捧了三捧土。
土不断的扬在棺木上，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土堆。
最后，众人都看着土堆，沉默不语。
纸幡，花圈在火中化成了灰烬
这就是人的一生。
“奶奶，这怎么还有一大片地”小宝问奶奶。
“给奶奶留的，以后奶奶也睡这里来”。明远妈说。
小宝“哇”的哭了“我不让奶奶睡这”。
明远妈笑了“奶奶不睡这，奶奶陪你长大”。
立了碑以后，己到了黄昏。明远妈拉着小宝，明兰拥着大宝往回走。
“往前走，别回头”明兰说。
“大姑，老太太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她怕不怕黑”？大宝哭着问。
“不会”明兰擦了一把泪。
天的那一边，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