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世界渐渐变得模糊,艾卡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耳边是呼天抢地的喊叫声,冰冷的空气顺着她的气管快速地进入肺部,刺痛着她的神经,缺氧使她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
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被士兵抓回去,在那暗无天日的囚笼里长大,等待审判。要么成为巫主之女,受国王奴役,要么做一个普通的女巫,成为国王统治国家的工具。
她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浓烟直冲云霄,烈火中的黄色圆顶建筑物是巫女学校。贪婪的米斯特林国王听闻巫主之女转世将在百年内降临在奥托比丘镇,于是在百年前建立了那所学院。士兵从民间挑选可能是巫女的女孩送进学院进行培养,期望巫女就在其中。但到最后往往是所有的孩子都成了为国王做事的巫女,她们身份低微,连最低等的士兵都不如。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火是怎样烧起来的,艾卡冲出学园大门时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寒风肆虐,天空显得高远而阴沉。
年龄不一的女孩们从学院大楼蜂拥而出,几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和蓝纱修女堵在大门口,阻止女孩们逃跑,国王下过死命令,无论如何,巫女学院的女孩们不能离开学院半步。他们以身体为阻碍,依然无法阻止女孩们逃跑,一名士兵用长矛刺伤了两名女孩,女孩倒在地上,鲜血如红莲般在雪地上绽放,其余的女孩们见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跑得更快了,就像受惊的野兽般四散狂奔,将堵在门口的士兵和修女撞到在地。
“不要跑,回来!”一名修女对着跑出学院的人大喊。
可是在死亡的火舌舐舔之下,又有谁还会顾及人类的威胁呢?
“知道吗,你就是他们要找的巫女,这是你无法逃脱的命运。”
脑海中浮现这段话时,艾卡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她清晰地记得,在幽暗的角落里,对她说这句话的女孩,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却一下子叫出了艾卡的名字。女孩说话时抬起了她的脸,艾卡看见她额头上的盛放的风信子图案,仿佛在舞动。
当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一股浓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巫女学院就着火了,她一把把艾卡推了出去,对她说:“快跑,跑出奥托比丘。去找齐所有的魂石,以世人的颤抖绝望来庆祝我们的重生。”
艾卡的身体在她下达命令之后跑了起来,她跑出了学院大楼,回头一看,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少女的身后,可少女浑然不惧,她的斗篷无风自动,鼓张如翼,直至与烈焰融为一体。她这才看清楚少女的脸,那双清澈的眼好像闪着流光。
少女对她笑了,那笑饱含着歉意,似阔别已久的故人重逢。
大火终于灭了。夕阳还未离开,红透了半边晚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附近的房屋被烧成了废墟,废墟中火星点点,散发着灼人的温度。戴着手套的士兵在巫女学院的废墟里翻拣着,时不时翻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少女的尸体,甚至还有修女的。
几名身穿白色甲胄,腰佩长剑的士兵则站在一个中年人身旁,那人穿着考究的貂皮大氅,脸上长着金色的胡须,还有深深浅浅的皱纹,最令人心悸的是贯穿左眼的疤痕,使他原本老态的脸变得狰狞。
“陛下,嫉妒之火找回来了。”一名士兵恭敬地呈上一块石头。
卡修•米斯特林从士兵手上拿过那块金色的石头,脱下他的羊绒手套,用手套将其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这原来不是石头,而是一块金色的琥珀。金色琥珀,嫉妒之火。
“看到了吗,它变了。”卡修对士兵说。在手掌心滚动的琥珀发出耀眼的光,一闪一闪,似乎有了生命力。
“把那些孩子抓回来,死了的也要带回皇宫。”卡修下令。
“轰隆!”
原本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学院轰然倒塌,像一个巨人扑倒在国王面前。此时此刻,最后一缕阳光正好消失在天际。
一年后偏僻的村庄外。
莫里•迈尔德把所有行李都放在马车上,才有机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已是秋末,天气凉了起来,清晨的阳光清透清透的,和煦地照拂万物,太阳都似乎无力发热了。街上一片萧索,只有几个摆地摊的人,没精打采地吆喝着。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概是某个轮子豁了一点,车夫打着哈欠,轻轻地鞭打着那匹枣红色的老马,像是舍不得力气。莫里用粗绢手帕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皱巴巴的衣服,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他的身板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模样,而他的表情更显得老成,在外独自生活使他的内心早已成熟,但实际上他只有十三岁。
马车里时暗时明,莫里借着曦光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孩,他受女孩的奶奶所托,要把女孩带回家。女孩有一头栗色的长发,直垂下来,像是巧克力瀑布,小巧的脸上纯黑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莹白的皮肤柔嫩光滑,老土的灰布衣服却破破烂烂,上面还有几个参次不齐的补丁——衣服是她的奶奶帮她缝制的,她的奶奶老眼昏花,能缝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所以莫里一点也不嫌弃。
他当然没有理由嫌弃,女孩的奶奶临走前给了一块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栗子般大的无暇的蓝色宝石,明明卖掉那块宝石,可以让奶奶多活一段日子,但她的奶奶选择了用那块宝石换取莫里替她照顾女孩,直到她能独立求生。
他其实挺好奇这个女孩的,她奶奶下葬时她没留下一滴眼泪,只是呆呆地盯着她奶奶的坟盯了很久,任秋风将她的头发、衣服吹得凌乱,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似乎成了雕塑。直到莫里忙前忙后把那间破屋子全部值钱的家当变卖了,收拾好行李带她去坐马车,她都一句话都不说。
“你叫什么名字?”黑暗中他问了一句。
良久,一声细如蚊蝇的回答:“艾卡•奥利维亚。”
“唔。”莫里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听到了。
气氛实在有些奇怪,他想找个话题来和她聊聊天,但两人只相处了几天,根本不了解对方,艾卡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他只好把头撇到一边去。
马车停下了,门一打开,早晨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几分。马车上来了一个裹着脏得发黑的头布的高大粗壮的男人,仔细一听,就能听见马车外面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喊叫声。
头布男人一上来就坐到了艾卡的旁边,他对着前面的马车夫喊;“到肯特尼。”声音像敲打破锅发出的一般,说话间流露出他身上的酒气,看来是宿醉初醒。
“你们知道吗?”他瞪大着眼睛看了看艾卡和莫里,仿佛自己再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刚刚我们发现了一个偷东西的女巫!她偷了一块黄金,有人看见了,就轰上去打她!”他说得唾沫飞溅,两只充血的眼睛像铜铃似的放光,用手对空气挥舞着拳头。
艾卡恐惧地看着他,身子一个劲往后缩,而头布男人却越讲越起劲,好像那个女人就在眼前。
“艾卡。”莫里笑着对他招手,“过来坐。”
艾卡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莫里看着那个男人,嘴角微翘,“我想您应该休息一下,您看起来一夜没睡呢。”他虽笑着,眼睛深处却流露出冰冷,像一柄利剑直刺向头布男人,那丝冰冷如雪豹向敌人露出獠牙一样转瞬即逝。
头布男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再手舞足蹈,莫里的微笑让他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