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家庭拜访

梦梵事实上并不喜欢坐火车，春运和黄金周期间那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恐怖场景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假如是同凯文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她不用亲自掏腰包支付那即便打了半价依旧不便宜的车票，甚至还是在她主动放弃卧票的前提下。

为了避开即将到来如洪水的人潮，经过精确的计算，梦梵翘了三天的课跟凯文提前“私奔”了；林欣然则不情愿地答应，想办法帮好友在学校这边顶着，只要没被老师抓住，她可以拿到一张凯文的全家福作为回报。（如今，梦梵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凯文的照片真的可以当钱用！）

于是，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他们俩就踏着夜色登上了驶往S市的火车，用凯文的话说，晚上的火车不会有什么人坐。然而，上车后的情况并非如此，他只好弱弱地改口说晚上人比白天少。可是，这个说法也并不可信，从第二站上车的乘客瞬间把车厢塞的满满的，同白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凯文最终只好一言不发、只字不提，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旅途没有想象中的有趣，随着夜的深沉，开始有些困倦的梦梵顺理成章地将头靠在了凯文的肩膀上，虽然并没有想象中的伟岸宽阔，而且伴随着扭脖子的危险，但梦梵丝毫不介意，一脸心满意足的幸福。凯文则顺势微微倾斜身子，试图让梦梵靠得更安稳舒服。他并没有什么睡意，捧着一本法文小书，娴熟地用一只手翻看着，静静地看着。

当梦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接近第二天的中午，凯文的书也翻到了尽头。

有些出乎梦梵意料地，凯文的弟弟叶雨川竟跑到火车站来接他们，一见面他便同凯文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害羞大男孩的本性，而且标准的中国人长相，丝毫让人无法联想到，他和一头金发的凯文居然是亲兄弟。

似乎直到雨川出现，凯文才愿意讲讲他家里的事。他的爸爸是金发碧眼的英国人，妈妈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这就是为什么除了头发和眼睛，他看上去其实还蛮像中国人的原因，而他的弟弟则更绝。

凯文的家位于市中心一栋复合式建筑的小区内，从火车站出来，坐了不到五分钟的公交就到了。凯文说，他爸爸当年之所以选择了这套房子，不是因为交通便利，相比之下空气清新对他而言更重要；事实上，是看中了复合式的结构，这种楼上楼下的感觉总能让他想起童年。

一直沉默的雨川则突然插话抱怨，由于储藏室太矮以至于妈妈每次让他帮忙收拾东西都免不了碰头，以及蹲久后的腰酸背痛。

唯一让梦梵觉得有些不快的，是经过楼下时乘凉的老太太们突然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足为奇，小区里面突然出现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的确能引来不少人的好奇。

一回家，叶妈妈就微笑着要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凯文自然难逃此劫，梦梵则只能入乡随俗地欣然接受，雨川却趁梦梵被妈妈抱住的空挡提前开溜了，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然是一身篮球服，再次小心翼翼地窜回门口，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雨川，你不吃午饭了吗？你爸马上就做好了。”叶妈妈终究是眼尖，在招待梦梵的同时，及时准确地发现了雨川出去玩的企图。

“不吃了！同学都等我在。”被催着学习的雨川顿时一脸不高兴，低着头麻利地系着篮球鞋带，“我们今天下午放半天假，我跟同学约着去打篮球，如果晚饭赶不上了的话，不用等我。”

“那你晚上早点回来，”给梦梵倒着水的叶妈妈抱怨道，“这孩子，也不知道用功学习，你要是像你哥哥那样用功……”

自己突然被提起，凯文也不好再装作没自己什么事，帮弟弟求情道：“妈，你就让他出去玩玩吧！人家不常说要劳逸结合嘛！”

“还是哥说得对，我走啦！”仿佛找到了援军，雨川兴奋地站起来，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凯文，你看你把你弟弟宠的，”叶妈妈假装生气的样子，“我罚你到厨房帮你爸烧饭。”

“遵命，长官！”凯文踏着正步向厨房走去，却又突然调皮地转身，“我去帮爸烧饭可以，你得替我陪着梦梵，她挺想知道些我以前的事，你给她讲讲好了，不过太丢人的就别了。”

叶妈妈坐在梦梵身边，却依旧看着凯文：“现在知道丢人了？你表现好我就不在小夏面前给你抹黑。”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叶妈妈让梦梵稍等片刻，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则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呵呵，让梦梵就等了，要不要看看凯文以前的照片？”

说着，她再次坐到梦梵身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相册，突然停在了一页泛黄的老照片上，脸上瞬间充满了幸福的慈爱：“这是羽瑞小的时候的照片，你看，他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爱？他出生那天正好下雨，他爸爸就给他起了个英文名‘Rain’。”

“羽瑞？”梦梵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抑或地问道。

“哦，就是凯文啦！呵呵。”叶妈妈突然想起什么，赶忙纠正道，只是笑容似乎有些不自然。

又翻了一页：“你看这是凯文和雨川小的时候，你看他们两个多顽皮，那是雨川还刚上小学，凯文也不过才五年级。”

梦梵再次觉得有点不对，因为照叶妈妈的说法，凯文至少要比弟弟大四岁，即便雨川现在刚上高一，凯文也至少该大二了，除非……梦梵在心里暗自窃喜，装作关切地问道：“凯文高考复读过？”

“没有呀！凯文的成绩一向很好，他当时还是以很高的分数考上M大的。”叶妈妈迅速地否认道。

“M大？”梦梵确信她这次没听错。

“对呀，这里还有他报道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照的的照片。”叶妈妈试图要证明自己美记错，迅速地向后翻着。

“梦梵，能否过来帮下忙？”凯文突然在厨房叫起来，梦梵随即回应了一声随即起身。然而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还是一眼瞥见了叶妈妈说的那张照片，虽然没看太清楚，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H大的大门。

难道说，凯文把自己带回来所谓的家，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欺骗？

然而，这个大大的疑问只是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当她踏进厨房，瞬间被里面乱七八糟的景象怔住了，从凯文一脸愧疚的表情看，估计这些事都是他的杰作。

虽然凯文给厨房添了不少的乱，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爸爸的手艺，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连梦梵这个中国人也要惊讶到赞不绝口，更是吃了个心满意足，将之前坐火车所带来的疲惫一扫而光。午饭后，凯文提议到带她出去转一转，恢复精神的梦梵欣然同意了，甚至还跟凯文研究了半天游玩的路线。

然而，等他们走到楼下了才发现，相机被落在了行李包里。作为男士，凯文自然主动请缨回去拿，梦梵则晃悠到楼下凉亭边等着对方。

“小姑娘，刚才那个男孩是你男朋友吧？”突然一个坐着的老太太仰起头向梦梵问道。

“嗯？算是吧！”梦梵点点头。

这可勾起了老太太们的好奇心，继续追问道：“他是小叶老公在美国的亲戚吗？就是叶雨川的爸爸的远房亲戚……”

“应该不是什么亲戚，”梦梵被这话弄得有点糊涂了，“他是雨川的亲哥哥。”

“不可能呀……他叫什么名字？”似乎这和她知道的并不一样，老太太开始不依不饶了。

“马凯文。”梦梵觉得还是凯文下来玩这个“答记者问”的游戏比较好。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否认道：“那他不可能是叶雨川的亲哥哥，他亲哥哥叫马羽瑞，只可惜两年前出车祸死了。”

“死了？”梦梵对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颇为惊讶，难道凯文是……鬼？呵呵，想到这梦梵就觉得脊背发冷，不寒而栗，又不是拍恐怖片。

突然，她再次想起了叶妈妈在看照片时的只言片语，什么鬼呀神呀的梦梵不会相信，但可以确定的是凯文在利用一个叫“马羽瑞”的男孩的身份，一个和他长得相近的外国人，只是现在已经死了……但是，凯文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应该对这一家人的认知做过什么手脚，不然叶妈妈不可能在说凯文的时候，拿的是死去的羽瑞的照片，难道……又是催眠？

梦梵觉得整件事让她觉得越来越离奇和不安，本来来这里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凯文，却没料到给她带来的是更多更深的疑惑，这种被欺骗感让她觉得自己恍若是在被玩弄，所谓的邀请似乎不过是为了让梦梵暂时同他和好的缓兵之计。可是，当窗户纸被如此轻易地戳穿后，他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那么，等会儿凯文出来时要不要就这样当面对质一切？

梦梵其实对这个问题并不确定，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准备坦然地接受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凯文出来的时候见梦梵的脸色有些不对，微笑着关切地询问，梦梵却只是敷衍地笑笑说没事，然后漠然地向小区外走去，仿佛是一个漠然的拒绝与逃避。凯文望了望凉亭里偷偷盯着自己看的老太太们，似乎也意识了什么。

早知道之前就应该多做些手脚才是，现在只能想办法自圆其说了，基本能透露过多的身份信息，又要让梦梵幸福，这的确不太容易。这样想着，凯文向已然走远的梦梵追了过去。

坐在开往游玩景区的公交车上，并排而坐的两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梦梵始终将视线望向窗外，她并非是对那些林立的高楼大厦有什么兴趣，只是在试图躲避着对方的目光。最终，是凯文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如果你想问什么，我坦诚相告。”

“我什么也不想问，”梦梵的视线依旧在窗外，带着漠然，“如果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又能知道你说的有多少是实话。”

“我承认，我带你来的不是亲生父母家，因为他们早已不在了。”凯文坦然地说道，带着淡淡的哀伤，。

此话一出，梦梵不由惊讶地用手捂住嘴，转过头看着对方。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气话居然刺向了凯文最深藏的痛处,顿时觉得颇为过意不去，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来安慰。

“我之所以出现在叶阿姨之家，完全是源于一项公益性的心理援助活动，”凯文带着骄傲，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叶妈妈的儿子两年前出车祸死了，这件事让她很难接受，后来甚至患上了严重抑郁，有一次自杀未遂的历史。我们的援救团队就希望我假扮失去的孩子，从而将他们一家从丧子的阴影中拉出来，而催眠只是让他们更容易地认定我就是羽瑞，或者说是将我喝羽瑞两个人的角色进行混合，所以我现在就是她的孩子，他们家的一员。”

“那你不怕有一天他们发现你是假扮的吗？那样，伤害不会更大吗？”梦梵有些忧虑地问。

“事实上，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依旧活在幸福的假象中，假装悲剧不曾发生过，”凯文有些怅惘地解释，“或许你们会觉得这太不切实际，但他们要的本就不是现实，在假象中幸福地过完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梦梵不好意思地看着凯文，后者则回以理解的笑容。梦梵倾身给了凯文一个大大的拥抱，把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肩上，久久，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这突如其来的释然。

这种释然的感觉真好，她好想这一刻就这样停止，让这份幸福永远的将自己包围。

抱着梦梵的凯文，终于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