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我们先去了一家医院,贺定邦的肺癌已是末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千洵坐在床边守护着他。
童湖说:“千洵自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的,阻碍妖精返回家园的人如今只剩下我和那位病人了。”
我们离开时看到千羽从另一个入口走来看望养父,童湖说:“若千羽是贺定邦的亲儿子,千洵也有案子在身,那么他们也会在我的名单之上。不过,千羽恐怕是最棘手的那一个人。”
“不,我绝不相信你会对他们……我绝不相信。”
“千羽曾救了我一命。我七岁的时候一个人留在别墅里,多无助,多害怕,多恐惧呀,那个时候,他出现了,他陪我说话,带给我好多好吃的东西,叫我握筷子的正确方法。这样一个看起来完美的人物,内心中其实也有一个缺口。他在那个下雨的夜晚把千洵推下阶梯之后,却害得我背了十七的心债。最无辜的还有千洵,善良温和的小哥哥。我接触的那么多人中,自始至终表里如一的只有他一人。我永远都不会害他的,永远都不会。可是妖精却不信任我,我和妖精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他却不信任我!”
我紧紧地抱着童湖,感受到了她全身的冰凉。
“妖精不是不信任你,他只是不相信仇恨能够被化解。因为他的家族这三百年来并没有化解掉仇恨。他们提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仇家的后代子孙那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正派的,不可能每个人的良心都没有污点。妖精又不能在人世间犯下血案,可妖精家族定的这个规则明显就是要逼迫妖精犯下血案,善良的妖精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宁愿永生永世留在人世间,永远都回不了家园。”
“你竟然比我更了解他。”
“不,你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你太想要实现妖精的愿望了。”
“为了让他回去,我的确是做错了,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妖精却不能谅解我!”
“童湖,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妖精在离开之前求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要我陪在你身边,妖精说‘童湖小时候就孤苦伶仃的,小鹿走后,一直都那么孤单,有你陪在她身边,和她说说话,她不用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会认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需要朋友,天鹅,陪在她身边好不好?我希望她每天开开心心的’。”
“他真这么说?”
我点了点头,“妖精怎么会不理解你,他或许只是不接受你做事的方式。他肯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童湖又抱着我,声音没有之前那么伤感了,“怪不得妖精要你陪着我,天鹅,你真的很贴心。可你那么喜欢妖精,难道不想跟着他吗?”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永远都不会舍你而去,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谢谢你,天鹅。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做坏事,也不会再做傻事。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也不会再让妖精失望了!”
接着,我们又去看了桔乐,我和童湖没有露面,隐匿在远处一个我们能看到他而他看不到我们的地点。
桔乐长高了很多,已经读小学了,性格也很开朗活泼,依旧顽皮,却不捣蛋了,他很懂事,不会给叔叔一家添无谓的麻烦,叔叔婶婶们也很疼他。比起其他小朋友,桔乐要成熟一些,大家一起玩耍时,显露出小领袖的风范。只是,桔乐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把忧伤深埋在心底的技能,就像童湖小时候一样。
我们还去扫了小鹿的墓,童湖说若没有那场意外,小鹿如今也二十多岁了,一定是一个正派善良的小伙子,他很喜欢音乐,他说过想要在舞台上表演,让爸爸妈妈坐在台下看他的演出,这样的话,妈妈就不会打爸爸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
童湖拿出风笛为小鹿吹奏了一曲。我从乐曲中听出了他们姐弟之间浓浓的的情意。心想,若是妖精听到了这首曲子,会不会原谅童湖所做的一切。
孤儿院由于童先生的那两百万块得以顺利地运作下去。千洵也来了孤儿院教小朋友们识字作画。他从十一岁一直沉睡到二十八岁,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段就是和童湖在那年的雨夜里撕心裂肺的追逐。
他来孤儿院是来等童湖的,他认为他们的友谊能够维持一生。童湖却并不这么想。若是千洵知道了童湖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也和妖精大力一样,童湖不能再次忍受和千洵的诀别,不如从此以后不再露面。
童湖只想和一个人告别,那就是江帆姐姐。
若是能够选择,童湖是愿意把江帆当做她的亲姐姐的。因为江帆姐是那样地坚强善良,从不被仇恨蒙蔽心智,即使不能再继续音乐事业,她也能很快地把生活的重心转变到孩子们身上。
童湖把江航致死的原因告诉江帆姐时,也只听她叹息一声,即使之后,她在湖边咖啡小屋见到了童优,也一如既往地把她当做顾客对待,江帆姐这一生历经坎坷,已经看透了很多事很多人,个人的荣辱得失、爱恨情仇,她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她在乎的只是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这是一件好事呀!
或许,江帆姐知道了童湖的事后,不会和她决裂。可是童湖依旧不再出现了。
画家得知童优的不幸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拿起画笔,一年后,他虽然继续作画,可再也不画人物了。话也很少说了,说出一些话后还总爱问别人那些话有没有不妥的地方。看起来,真像一个怪人。
劲辉依旧没有挽回黎姝的心,虽然如此,他还是打算生活在她周围,默默地安静地看护着她们母女,他和绑架犯鼎爷倒是成了好朋友,时不时在一处喝酒。其中,有一个人经常加入他们,那就是劲辉的大哥童耀辉,两兄弟住在一起,彼此照应,老来不会孤单。
童湖,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千羽,他是唯一一个,童湖真正面对面说了话的人。童湖说那卷录影带——也就是千羽推千洵下阶梯的录影带,虽然被千洵丢进了火堆,其实还有一盘复制品在她手上。千羽听了大吃一惊,但随后,他说这卷带子没有多大的作用,就算公布出来,可信度也不会有多大。童湖没理会这些,只说,贺家三百年前是捉妖的,贺定邦也知道妖精还在人间,并且从未放弃过追捕行为,听说贺定邦的身体已经出了很大问题,希望贺家子孙不要再纠缠妖精了。
千羽听了好笑,只有童湖才对妖精的事如此在意。她真的认为贺家对捉妖一事如此在意吗?即使贺父在意,他和千洵也一丁点都不在意,他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
但千羽也问了童湖:究竟妖精在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上?
童湖说:只要你犯了罪,妖精就一定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