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在视频那头晃了晃脑袋，指着他的寸头跟我炫耀，视频里的赵四确实变了，变得很有精气神，眼神里充满着光，看着他在视频里手舞足蹈的样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四哥，恭喜你。”
赵四笑了笑，“有什么好恭喜的，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呢！过几天我和大海，还有老二去你们县城找你，咱们哥几个找地方喝点。”
“四哥，我没回家，还在g市呢。”
“留在g市上学了，小伙子可以啊！好样的，咱们哥几个，也就属你文化高，也聪明，是块读书的料。”
我沉默了，没再说话，电话那头的赵四也停住了，场面很尴尬，不一会儿，赵四笑了笑说道，“沈儿，你还怪他们俩吗？”
“有什么好怪的，不过我被关的那几天，确实挺难熬的。”
“你家人没来接你？”
“没有，我被关了三天，后来不知道谁把我保出来了，派出所也不愿意说。”
视频那头的赵四沉默了一会，唉声叹气的说了句，“都怪我，太冲动了。”
我想想，其实也不能全怪赵四，那天要不是都喝了酒，或者没遇见薛大壮，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命了，说也没办法。
“四哥，生死有命，反正都要去当兵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说得也对，薛大壮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嗯……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告诉赵四，薛大壮带着李老三来抓我的事情。
“周日能出来吧？周日我们校门口等你，就我们四个人。”
“四哥，别来了，好好当兵去呗，咱们有时间再聚。”
“就现在有时间，大海跟着他舅舅要去北方做生意，二牛被他老爷子锤了一顿，现在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守着家里的小商店，听说明年就要结婚了，他跑出来的时候，媳妇找了大半个月，现在总算把他抓回去成亲了，哈哈！”
我听完赵四的话，跟着也笑了起来，是啊，每个人都变了，薛大壮的事，彻底的打断了我们的生活，只不过张二牛家里还有个媳妇，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他也从来没说过，看起来这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等了他大半个月的媳妇，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离家出走，还跟着我们几个人混在一起，从外表上看，怎么都不像一个要结婚的人。
“是啊，看起来哥几个都过得挺好，就我苦逼苦逼的还在上学。”
“学校里挺好，要是我年轻几岁，我也选择认真读书，然后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取个老婆，我忽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哥哥摸着良心跟你说几句知心话，你听不听？”
“什么知心话，那么神秘啊？”我笑了笑，按照赵四的风格，大字不识几个，除了“亚麻跌，一裤”这些词，让他写26个英文字母他也写不出来。
“好好上学，这社会真她妈的艹蛋。”
“四哥，你感悟这么深，不像是你的风格，真的。”
“有吗？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
赵四把摄像头抬高了点，他的形象更加的清晰了，把帽子一戴，衣服一穿，还真是像模像样的，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
“你以前从来不说这些大道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从派出所出来的，我们家整整赔了人家一万块钱，薛大壮才决定不起诉我们，你年龄小没事，我们都满18了，一但走法律途径，给我们随便安一个罪名，咱们这几个人的后半生都得完蛋，你知道吗，我爸把一万块掏出来的时候，手一直都在颤抖，那天晚上回了家，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骂，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宿。”
“我在小黑屋里关了三天，呵呵。”
“他一宿都没睡，第二天清晨，在家里，我们父子面对面坐着，聊了一下午，说起了他以前年轻时候，也像我这么混，后来身边的人，一个个要么走了，要么判了，有的被人打断双腿，有的身上背着命案，逃了几十年，就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都没能看上一眼。”
我躺在椅子上，看着赵四的神情就变了，表情异常的压抑，他抽了口烟，又开始说道：“说着说着我就哭了，我也不怕你笑话，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跟我老爷子坐在沙发上，面对面聊天，我抱着我妈号啕大哭，父母生我们，养我们，真心不容易，或许我们现在还体会不到，等有一天我们真正为人父母，或许比他们的感触还要深。”
赵四说完，我忽然间想起了老妈，还有老爷子，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他们那边天气好不好，下不下雨，工作累不累，这一切的一切，想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的最后，老爷子问了我一句话，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想刀口舔血讨生活，我想都没想就说了要好好过日子。”
“后来他就说，你也上不了学，干脆当兵去吧，当兵也好，锻炼锻炼，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社会有用的人，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或许有更好的出路，谁也说不准，不过一切看天意吧！”
赵四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看得出来，他身上的压力也很大，或许是被那次面对面的谈话刺激到了，我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我没有说破，或许他自己也明白，当兵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我沉默了许久，桌子上放着一个泡面，边上一瓶冰红茶，以前这两件套在网吧是标配，我手里端着泡面，听着赵四的话，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或许现在过的最差的人，应该就是我。
“沈儿，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摘下耳机，大概停了半分钟的样子，稳定了一下情绪，“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当兵去吧，当个好兵，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沈儿，你有心事，我感觉到了。”
“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
“我听得出来，你一定有事儿，你把摄像头打开。”
“四哥，我真的没事，我还能骗你不成啊？”
“骗我倒未必，但是不想告诉我倒是真的。”
“你多想了，真的没事。”
“不，你有事儿，换作以前，你不是这样跟我说话，你不说，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一个心里能藏事儿的人，你藏不住，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四哥，你肯定是想多了，真没事。”
“上学让人欺负了，对不对？”
我摘下耳机，静悄悄的放在桌上，想了想，拧开冰红茶喝了一口，揉了揉眼睛，夜已经深了，只不过深更半夜最热闹的，还是网吧。
赵四那边的窗口晃了一下，接着就掉线了，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让我感觉心里异常的温暖，“星期天放心大胆的出校门，哥几个校门口等你。”
我看着这句话，眼眶就红了。
我在网吧玩了一宿，第二天清晨，我翻墙回学校，在教室门口，碰到了高巍，柳灿手里依旧提着一袋早餐，我走向前，“帮谁买的？”
“沈哥，我……”
我起手，从手里抢过那些东西，照着走廊的墙上猛地一甩，豆浆，油条散落满地，“以后不要再帮任何人买饭了，知不知道！”
“我……！”
“听到没有！”
“想通了，一夜没见都想明白了啊！”
高巍笑了笑，“邱小武你自己解决，方帅的话，你再叫我。”
“体育室在哪儿，我拿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