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握在手里的紫铜大棒,不像是一柄剑,而是一把斧。
叶苏直面迸发火焰的火雀,从容地一棒劈下。在浩瀚星宇里,最擅长的不是剑,剑道在高深扭曲的维度里,只是未触及法则真谛的表象,千百年自己一向习惯切断。
就像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地沿着牛的骨肉空隙使刀,宁唯道时,他切星海断法则。现在,凡夫俗子的自己逼格下降,宰牛刀不杀鸡,改杀雀,力劈法术纹理形气结构,从头到尾,轻轻一碰,火雀一分两半,化成两截左右飞出。
叶苏相向而去,穿过火雀割裂的空当,高高跃起,重重落下,纵劈的紫铜大棒威势不减,裹挟着惊骇的气力,空气像一面纸糊的墙撕裂开来,发出难以描述的音爆声。
开山劈,名为开山,但这一劈劈向木然的赵凯,形如劈柴,废柴的“柴”。
“怎么可能!”
赵凯双手一抖,惊叫出来。
就算自己掌握的火雀术连小成都没有,也不至于这么干脆的劈开。玄阶法术,对上玄阶功法,不该是这样的!
除非,除非叶苏对功法的参悟已入大成。
“他凭什么!”
赵凯双目圆瞪,来不及妒忌来不及怀疑,灵气无多也咬牙跺脚强行运转回柳身法,人如柳叶飘飘荡荡,一个闪身向右连退四步,自以为避开叶苏从天而下的劈击,作势手势一变,化爪为拳,耗尽丹田里最后一丝的真气,又强行施展家传玄功里最擅长的玄阶拳法。
“给我趴,劈空拳。”
赵凯青筋暴绽,骨头咯嘣发响,端起拳架子,气由拳引,运到左右手,向前疯狂连打,手速惊人,一秒十拳,拳拳生风,练习时自己几道劲风,便是撞上一辆五六十码的神级座驾五菱宏光,照样掀翻无误。
这是我最后的灵气了,叶苏!
挥拳挥出残影,怒吼道:“呜啊呜啊!”
劈空拳看似凌厉绝伦,然而拳拳劈空,拳拳落空,前方根本空无一人,完全是对着空气,像极了幼儿胡乱挥拳,蹩脚得可笑。
“弟弟!”
观光台上的赵勇紧紧地握着栏杆,躁动不安的心境使他一不留神,将铝合金栏杆握出手印。
“旁边啊!”
落地前,叶苏冷静地发觉这一纵劈下去,赵凯必瘫倒不能再起,到时赢虽赢,却不满十分钟,自己也未尽兴。
于是提气转身,转到一侧,收棒静站,翘起戏谑的笑容,仿佛局外人看着赵凯挥拳挥空,劲风在给空地扬尘。
“棒打狗爪。”
三十六路打狗棒法自然没这一路,叶苏胡诌又乱打,眼看也不看,无比清楚地捕捉到虎虎生风的拳路。
五百斤的紫铜大棒,随声砸下。赵凯在赵勇的提醒,微微侧头,余光里刚扫到叶苏的身影,立刻被紫寒森然的素振棒遮挡,见到这一幕,可一切皆晚,已经反应不来。
“啊!”
棒子不偏不倚砸在赵凯的右臂上,就像去年陈雪素打断赵勇的一样,咔嚓的断裂声格外清晰,拳架子一轰而散。
一棒砸下,叶苏的第二棒紧接而至,又正中赵凯的左臂。
“啊!”赵凯惨叫连连,宛如杀猪。
声音广播四周,左右观光台押注给赵凯的赌狗们,心如死灰,明眼人一看就知熟强熟弱,谁胜谁败。
“打死他,打死他!”
赌狗的心态总是容易失衡,赌前满心欢喜地希望他赢,等结果一出来骂生骂死,骂爹骂娘,把人恨到骨子里,骂骂咧咧,气急败坏。
“别打啦,别打啦。”
刘飞跟一帮投机冒险的同学狠赚了一笔,眉飞色舞,嘴上假惺惺装好人同情,可喊了两三句就原形毕露,他看肖力不顺眼,对充当肖力依仗的靠山赵凯更看不顺眼,幸灾乐祸道:“再打,我要笑死啦。”
说话间,盈眶的热泪流出,周围无底楼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泪流得凶,嘴边的笑却越发灿烂。
“让赵,赵凯认输吧。”韩鸣龇牙咧嘴,不甘地挥拳,无力地叹了口气。
赵勇双目瞠裂,始终无法相信赵凯居然这么不堪一击,不是炼气二重,这是二重?
“放屁,我向陈魔女认输,还要我弟弟向她弟弟认输,开什么玩笑!”
犹豫之际,紫铜大棒此刻俨然是一根教训赵凯的戒尺棍棒。
叶苏从不折磨人,明争暗斗里,向来追求最快最简洁的解决,因为要省出时间不耽误修仙。现在做人,做人有做人的一套,那就是以牙还牙,几十倍奉还。
“敲打狗腿。”
又一棒打折了赵凯的右腿,他站立不稳,歪歪扭扭地侧摔在地,惊惶无措,除了惧,就是痛。
“啊!”他想捂腿,可是他的两只手像发软的面条,垂挂在两肩,一动痛楚加剧。
“4分29,4分28,4分27。”叶苏喃喃着倒计时。
“呼呼。”
每呼吸一口,都痛苦难耐。从前赵凯学赵勇,又有殷媛、黄誉等人的熏陶,是个老折磨人,可从来没被人这么折磨,因为他还有一记比玄阶功法还奏效百倍杀伤力惊人的招式。
他听到魔鬼低吟,浑身发抖道:“你他M个杂种,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捶打狗背。”
不等赵凯说,叶苏再收回一分力,棍棒挥之即下,拍在赵凯的背部,不咸不淡道:“你爸爸谁啊?”
“我爸赵德祝!”赵凯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
“罩得住?天王老子都罩不住你,我说的!”
叶苏明知故犯,假装不知,厉色道:“你爸爸谁啊,有天大吗?”
话音刚落,又一棒戳向赵凯的另一条腿上,嘴唇两侧裂开笑容,人畜无害,却无比骇人。
捉奸捉双,打人打趴,既然伤了他两只手,就顺便再断他两条腿。
“呃!”
饶是锤炼的体质,在这番肉体折磨打击下,赵凯呼吸的每一口,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就算如此,恐惧占据的大脑依旧第一想的不是认输,还是他屡试不爽的“叫爸爸”。
“我爸爸赵德祝,他不会——”
“你爸爸到底是谁?”
叶苏依旧视若未闻,逗趣的同时,紫铜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不再多添一分气力,单纯是五百斤的重量压在赵凯的肩上。
“噗。”
赵凯已经动用不出一丝一毫灵气,此时他连正常人都不如,遍体鳞伤,内伤郁结,平时不屑一顾的五百斤,现在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仍不死心,冷笑着啐了口血,道:“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我爸爸……”
叶苏将自己演成了生厌叫嚣的反派,但毫不知情,他就像一个天生神力的婴儿,没有完整的善恶是非观念。
也不需要有,他一点儿不在意,只需要知道辱人者,人恒辱之,只需要做到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听不见,大声点。”他加了丝力气,轻轻地敲下。
“咳咳。”
尽管眼前一片模糊,赵凯抬头死死地盯着那张人脸,顽固执着道:“我爸爸……”
“你爸爸。”
叶苏心平气和,咧起嘴笑,又加了点力气,像敲木鱼,上次敲了他右肩,这次敲他左肩。
“我爸爸,你,你!”
赵凯感觉全身的零部件都不属于自己,甚至痛苦呻吟的灵魂也快不属于自己,飘出躯壳。
他翻了翻白眼,全身抽搐,意识越来越模糊,气若丝线,断断续续道:“你,你,我爸爸他……”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狗儿子。”叶苏揶揄道。
“哈哈!”
观光台众人轰然大笑,边笑,边鼓掌,还有不少吹口哨,欢呼喝彩。
“找死。”
赵勇忍无可忍,面色狰狞,怒火中生,作势要翻下观光台,杀上秋杀台给弟弟报仇。
韩鸣赶紧阻拦,提醒道:“你疯啦,别忘了秋杀台的规矩。”
当年就算韩鸣被陈雪素连打十八个巴掌,打断了下巴扇飞了牙齿,黄誉被打断了双腿,被当球绕着秋杀台踢了个全场,甚至跟赵凯同是一个爹的赵勇,在赵德祝观战下,照样给陈雪素不留情面地一顿教训,也不能阻止。
秋杀台上,能结束比试的,除了督战代表,要么认输,要么倒下。
黄誉的脸色越来越差,阴恻恻道:“赵勇,别撑着了,让你弟弟赶快认输,至少不用被他折磨羞辱。”
“叶苏,你敢再打我下弟弟试试!”赵勇满腔的怒火宣泄地咆哮道。
叶苏瞟了眼,无所顾忌地又敲了一下。
这一下,赵凯难以承受,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也是这一下,狠狠地扇了赵勇一个巴掌。他怒极反笑,恨不能立刻下场打死叶苏,道:“好,好得很,这仇我赵勇记下了。今后,谁敢跟你好过,就是跟我作对!”
“你也是被陈雪素打成死狗一样的东西吗!”
叶苏瞥了眼观光台,幕后的指使果然逼出来了,有赵勇甚至有赵德祝一份。
看赵勇闻陈雪素色变,他手指向观光台殷媛、黄誉等人所处的位置,冷嘲回击道:“一丘之貉,狗生一窝。”
话像一根针刺入心头,殷媛贝齿紧咬,精致的妆容也难掩阴沉的脸色,胸前剧烈起伏。
“叶子,叶子,禁言啊!”
王璞在台下从刚才一直不接腔不说话,因为他没有这个工夫,整个人陷入呆滞傻愣的模样,直等到叶苏对线上赵勇,才悠悠醒转。
“他们的老子是赵德祝,教务处主任。”他以为叶苏忘了赵凯的身份,连忙提醒。
“喔,是吗,原来是赵主任的孩子。”
叶苏装作幡然醒悟的样子,望了眼有怒无处发的赵勇,又瞥了眼连认输都认不了的赵凯,砸吧嘴巴道:“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解决你的痛苦。”
“反打狗臀。”
叶苏猛地一扫,一分绵力的血河扫鬼使神差般地横扫在他的臀部,就像挥高尔夫,啪的一声,赵凯横飞而出。
“啊!”
赵凯向前飞扑,面朝下,结结实实地摔个狗吃屎,凸出健硕的胸肌肉摩擦在地,上演一出惨绝人寰的“胸刹案”。
“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叶苏倒计时的声音,宛如死神敲钟,一声一声传入昏昏沉沉的赵凯耳里。
赵凯动弹不得,两眼一黑,模糊的意识里闪现出赵德祝,比任何时候都想他,含糊不清道:
“爸,救我。”
说完,解脱一般地晕倒,气息奄奄,好在做梦的力气都没有,否则那还未数完的数儿,活脱脱是难以挥去的梦魇。
“艹,你给我住手!”
赵勇再无可忍耐,甩开韩鸣的手臂,踩在观光台的墙壁上,催动灵气,纵身一跳,从四米高台飞快落下。双腿着地,猛地脚下生风,身法飘忽,双拳痒痒,心头恨恨,便要冲上台前,替赵凯讨回血帐。
紧随而后的韩鸣连忙拦住,警告道:“疯啦,校规里严禁比试结束前擅入秋杀台。”
“等老师宣布胜负再说。”
黄誉阴沉着脸,望向秋杀台,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十九,十八……”
叶苏嘴里继续念着数,走到赵凯的一边。
“住手吧。”
公孙青袖手旁观到现在,终于身影一动,落在赵凯面前,两指指尖虚点,一口精纯的灵气溢出,如针般刺入赵凯额头。
与此同时,夹在指尖的借阅卡随即脱手,似飞镖般回旋空中,飞向叶苏,卡面棱角裹挟着一丝蝉翼轻薄的灵气。
公孙青在试探叶苏,而叶苏也知道是试探。
但不示弱不作假,如她手夹巨剑,他气势稍弱,指捏借阅卡,笑道:“你这么一拦,过去了五秒,十三……”
“羞辱了,骨头断了,也倒了。”
公孙青立在叶苏的眼前,眯着眼缝,面对面审视这个瘦小却在刚才爆发惊人能量的十六岁学生,尤其是两指轻易地捏住附有她一丝灵气的卡,好奇心渐浓。
“拳击场上,倒下得喊十个数儿。”
叶苏收下卡,面无波澜,道:“现在没数完,他自然得躺着等我念完。”
看来有其姐,必有其弟。
一样隐忍而行,厚积薄发,一样睚眦之仇,加倍奉还。
公孙青前年在校任职,自然目睹过陈雪素的面容风采。为人师表的肃容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一丝感到兴趣的笑容,道:“好吧,那就让他躺十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