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宇晨背靠在阳台上,仰着身体,将扶梯伸向了上一层。
越是接近目标,他的心里就越乱。
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形。
她,还活着吗?
还是已经……
想到这里,叶宇晨心突然一紧,手上一松,刚刚伸到上面的扶梯又滑落到了手里。
不,不会的,不会的!
她没事,她一定没事。
可万一,万一她被咬了……
要是她真的变成了丧尸,那么他,将何去何从?
驳杂的念头如皮鞭般不断抽打着他的灵魂,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些残忍而恐怖的画面,令他变得迟疑、迟钝。
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定没事!
叶宇晨,你给我振作起来!
强打起精神,叶宇晨重新挂好扶梯,一翻身,攀了上去。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要上去看看。
已经到了这里,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短短的几级扶梯,叶宇晨却仿佛爬了很久。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暴露在凛冽的寒风里,冷得彻骨。
千万不要有事……拜托了!
头越出阳台的一刹那,视线立刻变得开阔起来。
叶宇晨一眼便看到了缩在墙角的两个人!
她没事!她还活着!
在那一瞬间,叶宇晨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又重新蓄满了力量,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便翻身跳进了阳台里……
此刻,叶宇夕就坐在自己面前,眼里噙满了泪,叶宇晨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憋了半天,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朝阳台努了努嘴,轻声说了句:“梯子……”
声音很轻,甚至比他的脚步声更令人难以察觉,但这一次,两个女生却听得无比真切。
梯子!逃生的梯子!
她们的眼神也变得愈加热切。
叶宇晨点点头,示意两人跟着他。三个人小心翼翼来到阳台边,叶宇晨轻轻关上了阳台门。如此一来,三个人倒是暂时不必担心小声说话会引起楼道里丧尸的注意了,因为风声很好的掩盖了一切。
两个女生这时也看到了叶宇晨嘴里所说的梯子——总长不过三米,一头挂在宿舍阳台,另一端却连三楼阳台都够不到,看上去并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这里可是四楼! 天知道叶宇晨这家伙是怎么用这东西爬到这儿来的!
“不……不行,我,不敢……”
戴晓薇哆嗦着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叶宇夕也有些犯难,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叶宇晨急得眼里冒火,急道:“别婆妈,动作快点儿!晚了就走不了了!”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摁了摁扶梯,道:“放心,梯子很稳,我会在上面压着,你们只管往下爬就是。”
言罢,便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宇夕。他的本意,是想让叶宇夕先下去,毕竟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她救出去。
可叶宇夕倒好,听他说完,赶忙把戴晓薇推到梯子跟前,敦促她赶紧下去。
叶宇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险些爆了粗口!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然在咆哮!叶宇夕啊叶宇夕,你逞什么能!这是公交车上吗?用得着你礼让?眼下是什么状况,难道你不清楚?生死关头!分分钟要人命!谁会在这时候发扬风格?!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叶宇晨自问不是一个坏人,假如只有他和戴晓薇两人,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让对方先走。
但现在,多了个叶宇夕,他的道德范围似乎一下子变得狭隘起来。
不是他叶宇晨冷血,而是自己实在无能为力!仅仅一个早上,他目睹了太多的血腥与残忍,心理上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只是暂时还没有发觉罢了。
博爱,从来都需要以自身的足够强大为前提,否则,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
但叶宇夕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变化,而是继续在戴晓薇耳边低声劝慰着。
算了,由她吧,反正底下已经料理干净,只要待会别弄出什么动静,先下后下,区别倒也不大。
“不,不行的,我……我不敢……”戴晓薇拒绝的很干脆,她紧紧抱住叶宇夕的胳膊,神情楚楚可怜:“宇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这样,这样绝对不行的……”
只往楼下看了一眼,戴晓薇的腿就软了,这里是四楼,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来说,四层楼的高度,好似万丈深渊一般。况且这梯子还这么短,根本够不到下一层,让自己从半空中往三楼阳台跳?开什么玩笑!掉下去怎么办!这不等于是自杀吗?
“晓薇……”叶宇夕刚想安慰戴晓薇几句,一旁的叶宇晨却不耐烦了,冷着脸道:“别的办法?呵呵,看来你们还没闹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瞟了两人一眼,叶宇晨接着说道:“现在校园里面,到处都是丧尸,没错,丧尸!《生化危机》看过吧?或者《行尸走肉》?实话告诉你们,现实版的丧尸要比电影里面恶心一千倍、凶残一万倍!就你们俩这小身板,遇到个胃口大点的丧尸,估计都不够吃一顿的!知道丧尸吃人什么样吗?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就跟野狗啃鸡腿是一样样的,连筋带骨,生吞活剥,都不带吐渣子的!”
两个女生显然被他这番添油加醋的说法给吓住了。尤其是戴晓薇,本来胆子就极小,如果不是一旁有叶宇夕搀着,这会儿估计已经软倒在地了。
如果放在平时,有人对她们说“现在满世界都是吃人丧尸”之类的话,那么两个女生很可能会笑晕过去。丧尸?生化危机里的那种丧尸?拜托,这个梗也太低端了!拿去骗幼稚园小朋友都未必能成功好不好?可现在,从叶宇晨嘴里说出来,两个人却没有一星半点想要发笑的意思。
丧尸!原来如此!难怪楼道里会传出那样的声音!
但是,但是,竟然是丧尸!
如此的出乎意料,却又令人无法反驳!
因为一切的迹象都与这一结果完全吻合!
戴晓薇浑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恐惧的压迫感令她无所适从,胸中一股难以遏制的悸动迫使她忍不住地想要放声尖叫,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压制内心深处的绝望与恐惧!
就在她刚刚张开嘴想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已经迅速地压在了她的脸上,那样的用力,以至于她的身体都被这股巨力冲得撞在了阳台墙上!
叶宇晨早就发觉了她的异常,是以没等这个女生做出可能令三人全都埋葬于此的愚蠢举动,便直接出手,将这一威胁消灭于萌芽。
“闭嘴!”叶宇晨的语气冰冷而生硬,眼神也如刀锋般锐利,他怒视着戴晓薇,手上的力度渐渐加大。
“宇晨……”叶宇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急忙去拉叶宇晨的胳膊。
“呜呜……”戴晓薇象征性地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呜咽,就放弃了挣扎,此刻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一半沉浸在被丧尸包围的恐怖中,另一半,则沦陷在叶宇晨明如星辰的双眸里。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幻,她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要站起身,却提不起半丝力气。就这样吧,戴晓薇索性不再反抗,是生是死,就这样吧,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宁愿在这种迷梦般的状态下死去。她一面为自己有这样可怕的想法而恐惧,一面却又在偷偷地得意,仿佛自己忽然下定决心,做出了某个了不起的决定。
“宇晨,你先放开……”叶宇夕有些担心地托住了叶宇晨的胳膊,生怕他弄伤了戴晓薇。
叶宇晨并没有松手,而是继续用那对明亮而锐利的眸子盯着戴晓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同学,请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危害到大家的行为,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他在看着我……戴晓薇的双眼渐渐迷离,意识,却在模糊中保留了一丝清醒,他,他在看着自己!
她的喘息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只觉得心口处麻痒难耐,如同喝醉酒一般,浑身酥软无力。
叶宇晨可没工夫揣测戴晓薇的少女心思,只是急切地催促道:“要下快下,不下就留在这等死,你自己选吧!”
听了叶宇晨的话,戴晓薇魔怔了一般竟毫不迟疑地爬上了阳台,虽然动作缓慢,但却不再迟疑,中间偷眼瞄了叶宇晨几次,每当撞见对方的眼神,心脏便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捶打了一下,跳得飞快。
叶宇晨也呆了一呆,怎么,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该大耳刮子招呼几下,省得这么费劲!
戴晓薇晃晃悠悠爬上梯子,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望着叶宇晨,粉面含春,娇艳欲滴,分明是动了感情。可怜她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竟然能对叶宇晨产生了如此炽烈的感情,荷尔蒙,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
叶宇晨一门心思都在梯子上,只盼她动作再快些,所谓迟则生变,他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正待催促戴晓薇快些,却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低吼。
“呵……”
有丧尸!楼下有丧尸!
这怎么可能?
这一惊非同小可,叶宇晨脑子翁的一响,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翻身下去看个究竟!
自己明明已经……难道,丧尸会隐身不成?
电光石火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传入脑海中:自己刚刚在楼下时,似乎没有检查过卫生间!糟糕!还是大意了!
往往越是接近目标,心理上就越是容易懈怠。再者,毕竟是女生寝室,心理上,叶宇晨这个24K纯爷们对女生厕所还是存在先天的抵触,以至于在检查房间时竟本能地忽略了那个地方!
一念虽出,万事已休!
叶宇晨再想出言提醒,却已然来不及!
一只鬼爪似的手突然从三楼阳台上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戴晓薇的小腿,也不见它如何动作,就见戴晓薇原本紧握梯子的手突然一滑,人已经向下坠去!然而没等她惊叫出声,又一只鬼手已经闪电般扼住了她的咽喉,将戴晓薇整个身体,牢牢托在了半空中!
“咳咳……”上一秒还温情脉脉的戴晓薇,此刻,已然花容惨变,瘦弱的身体无力地挣扎着,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那只枯瘦的尸手上,仿佛凝聚了千钧之力,任她如何用力,都已无法挣脱。
一张脸,慢慢凑近了戴晓薇,也出现在了楼上两人的视野里。叶宇晨清楚地看到,戴晓薇无助的双眼里充满了恐惧,她的挣扎也越来越剧烈,裤脚处似乎有液体洒出,飘落了一地。
那张脸凑得更近了!一头乌亮的黑发出现在叶宇晨的眼中,接着,那个头微微侧了侧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楼上的人,那是……
一对绿色的眼睛!
绿眼丧尸!
操!
叶宇晨握紧了拳,他心里清楚,戴晓薇完了。即便自己此刻下去,也绝对无法从一个绿眼丧尸的口中将戴晓薇救下。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头绿眼丧尸,示威似的,将自己的嘴凑近了戴晓薇因惊恐而变得惨白的脸前,伸出猩红的长头,轻轻舔了一口,露出一脸恶毒的笑意。随即,便狠狠一口咬在了戴晓薇雪白的脖颈处,一股殷红的血液顿时喷洒而出,戴晓薇的身体剧烈痉挛着,渐渐没了动静。
混蛋!
叶宇晨的拳头捏得嘎巴脆响!这头丧尸,绝对是故意的!这东西,果然有一定的意识!
眼见戴晓薇已经没救,叶宇晨赶忙想将梯子抽回,可绿眼丧尸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伸出一只手,紧紧攥在了梯子上,一时间,竟然与他僵持在了一起。不过叶宇晨心里清楚,自己的力量绝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自己已经卯足了全力,而那绿眼,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出全力,并且只用了一只手,而另一只手上,还提着戴晓薇的尸体!
“晓薇……”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且全程观看了自己好姐妹的惨死,惊惧交加的叶宇夕再也坚持不住,痛呼一声,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糟糕!叶宇晨心下一沉。果然,这一声立刻引起了楼道里丧尸的注意,门外顿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撞门声!
楼下,那只绿眼似乎对梯子产生了无限兴趣,死活不肯撒手。
他奶奶的!这货不会是想顺着梯子爬上来吧!不会吧……智商这么高?一旦这家伙上来,自己和叶宇夕绝对是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叶宇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
死就死吧,起码也得拼一拼!
叶宇晨一把抱起地上的叶宇夕,一手抓着梯子,两脚一登墙,借势就落到了阳台围墙上,望着十几米的高空,毅然决然地,纵身往下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