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投入青帮的怀抱
找到了“组织”
杜月笙又开始了穷困潦倒的生活。不过,杜月笙也是常有幸运的,在他潦倒度日的时候,他在鸿源生时的师兄王国生对他伸出了援手。
王国生离开了鸿源生后,在家人的帮助下开了一个叫潘园盛的水果行,正缺人手。王国生知道杜月笙是个机灵人,看他依旧贫困潦倒,就热诚地拉他到自己的店铺帮忙。
善良宽厚的王国生给杜月笙的待遇很是不错,按月领一份薪水,逢年过节还要派送红包。而且王国生从来不拿老板的脸色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犹如兄弟,杜月笙像是找到了家一样。
这样的生活算不上多么富贵,但是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安稳,比起之前那种苦不堪言的生活,杜月笙感到很满足。
摸摸饱饱的肚皮,杜月笙时常偷着乐,然后悄悄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干,保住这衣暖饭足的安稳日子,更要报答王国生的恩情。
如果杜月笙始终能保有这么良好的心态,满足于这种安稳的日子,安安分分地干下去,若干年后他或许也会有自己的水果行,上海滩就会多一位精明能干的水果商。但是,命运不允许他这么平淡。
在十六铺,杜月笙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任何依靠,所以他不仅懂得珍惜友情的温暖,更懂得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但凡对他有点帮助的人,他总是倾情回报,虽然总是穷困潦倒,可一有点小钱他就会招呼穷兄弟们去吃顿饱饭,所以,在杜月笙来到十六铺的几年中,结识了不少朋友。
长期为生存苦苦挣扎,独自面对各色人等,杜月笙已学会去体察人情世故,也练就了比较敏锐的判断力,加上早年又当过高桥镇瘪三的小头头,杜月笙总是显得比同伴们要成熟和机智。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有不少点子,同伴们闹了什么别扭纠纷,杜月笙也总能够抓住要害,入条入理地把事情摆平。
慢慢地,杜月笙在同伴中有了一些声望,同伴们都尊称他为“月生哥”,遇到什么事情,他们都喜欢说:“让月生哥来评评理。”在艰难的生活中找不到一点尊严的杜月笙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的这些朋友,除了一些卖水果的同行外,基本都是些混迹十六铺的流浪儿、小瘪三和小混混。这些流离失所、无人管教的孩子为了生存下去,常常不得不靠乞讨、敲诈、偷盗、抢劫为生,本来就没有多少是非观念,再加上旧上海又是一个充满欲望和罪恶、崇尚金钱的大染缸,更让他们分不清黑白对错。
他们虽然也羡慕杜月笙现在安稳的生活,但是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了不得。大把的金钱,前呼后拥、吃喝享乐、肆意嫖赌那才叫畅快,所以,他们的理想不是做一个安分守己的水果商,而是做一个可以对众人吆三喝四、为威作福、雄霸一方的霸主。英雄不论出处,有钱不讲手段,他们最崇拜的人就是从小混混起家的黄金荣。
有几个年岁比较大的朋友常常在杜月笙面前得意地吹嘘他们的嫖经和赌经。女人,对于一个正值青春萌动期的青年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诱惑。而赌,对于杜月笙这个资深赌徒来说,吸引力更不待言。
杜月笙难免蠢蠢欲动,可一想起这难得的安稳生活和王国生的知遇之恩,他就犹豫了。他很怕自己会丢掉饭碗,失去来之不易的温饱生活,愧对困境中帮衬他的王国生。杜月笙强按捺住心头的冲动,回绝了同伴们。
几次游说不成,同伴们开始嘲笑他。对这帮朋友的友情,杜月笙是非常珍惜的,在白眼和嫌弃中长大的他,也很在乎在他们当中的那点声望和“月生哥”的地位。杜月笙看着同伴们轻视的眼神,脑子一热,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一步,对于杜月笙来说意义深远。从此杜月笙往属于他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去了。
嫖,杜月笙还可以有节有制。赌就不行了,一旦在赌台旁坐一次,杜月笙就发现自己对赌是绝对缺少免疫力。他先从路旁的小赌摊开始,套签子、掷骰子、押单双。这种赌法简单,输赢也太小,杜月笙觉得不过瘾,就又钻进赌棚玩高级一点玩法,推牌九、搓麻将,一度还迷上了输赢28倍的花会。渐渐地,他一天不吃不喝可以,一日不赌就难以度过了。
杜月笙过上了一种典型的流氓生活。当然,他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流氓了,不然也不会被舅舅赶出家门。不过,这时杜月笙的流氓生活已经跟几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由一个无意间走上流氓道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有意识地向流氓道路靠拢的成年流氓。
在杜月笙转战于各个赌摊赌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绰号叫“套签子福生”的人。“套签子福生”大名叫陈世昌,小名福生,早年一手挽篮子,一手抱着骨签子在小东门一带摆摊设赌,后来混出点小名堂,开了一个稍大一点的赌场,成为一个小有势力的流氓。
杜月笙常去他的赌场,陈世昌对乖巧机灵的杜月笙也很喜欢,两个人很快相熟起来。
有一天,一个叫袁珊宝的朋友很热切地叫住了他。袁珊宝是上海小东门人,在潘园盛隔壁一家水果行当学徒,袁珊宝臂力过人,打起架来不要命,对无依无靠的杜月笙却历来热忱友善,杜月笙自然引为挚友。
袁珊宝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对杜月笙说:月生,你知道吗?那个“套签子福生”是青帮的人,“通”字辈的。
“青帮的?”杜月笙睁大了眼睛。
在十六铺摸拿滚爬这几年,提的货送的货常常被人抢;卖个莱阳梨还要被人强收保护费,交不出就是一顿暴打;为和其他的小混混们争地盘抢生意更是不知受过多少气,吃过多少亏,挨过多少打,上过多少次当,受过多少委屈。杜月笙心里无时不在想找个靠山,有个强人罩着,只是苦于不知道任何门路,不认识任何高人。
原来,门路就在脚下,高人就在眼前,杜月笙感到很振奋。
投入“组织”的怀抱
杜月笙和袁珊宝商量,一定要找到陈世昌,百般恳切,求他收他们为徒。
两人向陈世昌说明来意后,陈世昌眯着眼,打量着杜月笙和袁珊宝。袁珊宝膀大腰粗,是块好料,杜月笙单薄瘦弱,不过好在他机灵乖巧,胆子大,也还不错。陈世昌有心收下这两个小伙子,不过还是要拿一拿姿态。陈世昌故意端着脸慢吞吞地对他们说:“加入青帮可什么好处都没有,清规戒律倒是不少,你们可要想好了。”
两个热切的小伙子连忙点头:“想好了,想好了,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那好吧,”陈世昌压低声音,“三日后开香堂。那天半夜,你们在八仙桥的小庙等我。”
陈世昌怎么会想到,这个他不经意间收下的小徒弟,在多年后竟然会坐上上海青帮的头把交椅,成为拥有徒众二三十万的大帮主呢?
告别陈世昌后,杜月笙觉得心里很兴奋,没想到陈世昌这么痛快就会答应了他。听说青帮开香堂收门徒的仪式很神秘庄严,会是什么样的呢?杜月笙每时每刻都期待着。
需要说明的是,早期加入青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着非常严格的程序。一般来讲,想要投身青帮,必须有青帮前辈进行引导,而且本人必须得写出一份入帮志愿书,内中要详切地陈述自己的入帮动机和意愿,这样,介绍人就可以带着这份志愿书来交给“引见师”。那些有了入帮意愿却尚未正式入帮的人称为“空子”(又作“倥子”),而所谓引见师,也就是带着“空子”去跟“老头子”见面的人。引见师如果表示满意,就会再给他介绍一个“布道师”。这个布道师负责给“空子”讲述青帮的历史、宗旨、规定等,从而让“空子”在入帮之前能够对青帮的情况有一个大体的了解。这一“培训”过程结束之后,如果布道师觉着“空子”的表现还算合格,那么就可以准备一份正式的拜师帖子了。拜师帖子一般都是在正中写上“信守不渝”这四个大字,“信守不渝”的上面写的是“拜投某某某老夫子大人门下”,下面写的是“自心情愿”四个字,而师父名字的旁边还得写上自己的曾祖、祖父和父亲三代人的姓名,在“信守不渝”的旁边要写上引见师和传道师的名号,在帖子的末尾则写上本人的署名。另外,拜师帖子的反面一般还会写着一句誓词:“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顾!”同时,跟拜师帖子附在一起的还得有一份贽敬金,其额数的多少视本人的具体情况而定,大多是10元或者20元钱。
接下来,也就是正式的拜师步骤了,因为在拜师仪式中要进行焚香叩拜,所以青帮称此为“开香堂”。由于开香堂的仪式较为繁琐,因此“老头子”一般不会单独给一个人或者三两个人开香堂,而是等想要拜师的人凑够了一定人数时,再共同举行一场隆重的拜师仪式。开香堂的时候,为了壮大声势,同时也为了帮内人相互认识一下,“老头子”一般都会邀请一些帮内的前辈和好友前来助威,因此每次开香堂都可以看成青帮人士之间的一场盛大集会。
经过了这些程序,“空子”也就正式成为青帮中人了。
杜月笙不识几个字,偷偷托相熟的识字多点的朋友写好帖子。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把身边所有的钱都包好红包,只等着迎接那神圣的一刻了。
三天后的夜里,杜月笙和袁珊宝怀着激动和虔诚的心情来到陈世昌所说的小庙(青帮收徒,一开始是在船上,被迫转为秘密组织后,为了安全起见,就选择荒郊野外的小庙)。庙内,陈世昌和他邀请的捧场面、“赶香堂”的各位前辈都到齐了。
庙外,除了杜月笙和袁珊宝,还有十来个人,基本都是混在十六铺上的熟面孔,打架斗狠的角儿。
等了一会,点齐人数,引见师带领这一队空子到达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三下然后又四下,里面有人高声问:“你是何人?”
按照青帮的规矩,在开香堂的仪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错一个字。因此,引见师不慌不忙而又非常谨慎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随即又说道:“我今天是带人特地来赶香堂的。”
里面又问道:“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三帮九代?”
引见师答道:“有!”
里面接着问:“你带钱来了吗?”
引见师再答:“129文,内有一文小钱。”
这几句对答,完全是照着青帮的规矩进行的,并无分毫差错,因此里面的陈世昌就吩咐庙祝(即寺庙中掌管香火的人)打开庙门。随即,引见师便把这十几个前来拜师的人领到了神案之前。等他们全都进来,庙祝就又将两扇庙门稳稳地关好。
杜月笙抬眼一瞧,只见大殿里香烟缭绕,烛火摇曳,又见到神台上放着17位祖师的牌位,正当中的一位是“敕封供上达下摩祖师之禅位”,而“老头子”陈世昌正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他的两旁则排列着两行陈世昌邀请来撑场面的青帮前辈。
杜月笙正看得愣神的时候,有人端来了一盆水,从本命师(也就是杜月笙等人所要叩拜的“老头子”)起,按着辈分次序,一一净手。他满心虔敬地洗了又洗。
大家按照规矩净好手之后,又有一大海碗的水被人端了过来,接着大家又从本命师依次传下去,一人一口。喝过净水,就算斋戒过了,从而可以专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随后,抱香师走出行列,高声唱起了请祖诗:“历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度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在抱香师唱诗的同时,杜月笙随着其他人在各祖师的牌位前焚香叩拜。
唱诗之后,抱香师宣布:“本命师参祖!”
这时,陈世昌离座就位,面向神坛,先默默念了一首神诗,然后自报家门道:“祖师在上,弟子上海县人陈世昌,给诸位祖师敬香。”他报完姓名之后,又行了一个三磕头的大礼,而在他的背后,在场的所有人也全都跟着陈世昌一同向着神坛叩头。
接下来,杜月笙等新人就跟随着引进师参拜本命师陈世昌,再依次参见在场的各位青帮前辈。而后,杜月笙等人又每人手持三炷香,一齐跪在地上,恭听传道师介绍帮内的历史。待传道师介绍完毕,本命师陈世昌俯望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新人问道:“你们进帮,是出于情愿,还是人劝啊?”
新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出于情愿!”
听了这话,陈世昌就厉声教训道:“既是自愿,要听明白,本青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买不出!”
新人们诺诺连声地回答:“是,是!”
至此,拜师仪式也就基本结束了,不过,如果本命师愿意,一般还会有最后的一项,那就是本命师训话,也就是给新徒弟上青帮的第一课。
青帮规则强调遵从前辈,保守秘密,严禁通奸和偷盗,同时也掺杂了不少儒家仁义礼智信的说教。其中他们最看重的是“侠义”二字,早期的青帮成员就认为自己是豪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是不仅为自己,也是为其他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出头的好汉。
和早期的青帮相比,上海的青帮虽然变化很大,干着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但是,“侠”字仍然是他们所强调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同生死共患难就是他们的信条。那种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出钱时就出钱,该玩命时就玩命的慷慨之士仍然是他们最崇拜的偶像。
杜月笙无比认真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这是自从他8岁离开学堂后上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在这一课上,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从其他人的故事中,杜月笙觉得自己参透了青帮的部分奥妙:要想在帮内取得信服,赢得拥戴,最好先做到一个“侠”字。
成名后的杜月笙历来以对朋友挥金如土、注重情义著称,因为他懂得,帮内首推的一个字就是“侠”。他能够在卧虎藏龙的青帮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呼百应的头面人物与此有很大关系。
从阴暗荒凉的小庙出来,夜已经很深了。同参弟兄们依然很兴奋,吵吵嚷嚷说个不停。只有杜月笙很沉默,他抬头看看天,仿佛看到了自己微弱的希望。
污泥中的小泥鳅
知道杜月笙加入青帮后,王国生开始让杜月笙专任跑街。上十六铺码头提货销货,到同行间送货收款,都是杜月笙的事。
在当小学徒的时候,杜月笙也干过跑街,不过那时的小跑街常常受人欺负,可现在加入了青帮就不同了,刚刚还对他怒目相向的恶汉,说几句切口“盘考”一番,很快就变成笑脸相迎的兄弟了。与人打架受人欺负,也有更多的人帮忙出头了,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振奋。
杜月笙的跑街工作基本是路路畅通,加上他为人机巧,善于和人打交道,在十六铺许多家水果行的跑街中,他成了干得最出色的一个。王国生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心里很满意。他没想到,他的烦恼也很快就来了。
每天在各家水果店间跑来跑去,这可不是杜月笙心目中的理想生活,他向往的是为所欲为、畅意江湖的生涯。现在,就凭每月拿那么几个钱,莫说发家风光,就是拥有个王国生这样的小水果店,也不知道要辛辛苦苦奋斗多少年。
在他心里,要想发财,唯赌则灵。
杜月笙又开始沉迷于赌了,杜月笙在赌博方面的精神头儿是很少能有人比的,他常常忘了白天黑夜,一连两三天不下台桌是常事。
流连于赌台的杜月笙自然不能尽心尽力工作了,潘园盛水果店常找不到杜月笙的人,甚至三五天不见他的人影。王国生很着急,看见熬得双眼通红、哈欠连天的杜月笙,就忍不住责怪:“月生,玩归玩,可总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这么通宵达旦的,连生意都做不成。”杜月笙连声应着,可是赌瘾上来又实在熬不住,还是照去不误。
当小店员的那几个钱,自然不够杜月笙赌的,很快他便囊中空空了。他开始挪用店里的钱,只要有钱过手,他就先拿来赌一把,赢了的话,公款归公,剩下的钱就和兄弟们好好吃一顿。输了呢?反正有赌不为输,又去偷偷挪用店里的钱,希望赢一把赶紧弥补亏空。
可是越着急赢钱越是输,亏空弄得越来越大。想想王国生在他落魄街头的时候拉他一把,不仅给他一份安稳的工作,还待他亲同兄弟,真可谓是恩重如山,而自己不仅没有好好报答,反而给他偷偷弄了这么多亏空,杜月笙觉得实在没脸面对王国生。他索性再不回王国生的水果店,又一次开始流落街头。
重新游荡于十六铺街头的杜月笙不再像上次那样感到那么凄惶无助了,这全因他是帮会一员。
刚从潘园盛出来时,杜月笙做过“花会”的“航船”。
花会是一种流毒甚广的赌博方式。花会一共有36门色,每色由一古人的名字、官名和属相组成。比如:林太平为皇帝为龙,王坤山为宰相为虎,黄志高为宰相为黄狗。内容离奇荒诞,毫无意义,但赌徒们却视为金科玉律。设赌者将写着这些人名的花布扎紧高悬梁上,赌客选一个人名并注上所押的赌注,投入一个木柜里。等大家都押完注,忽然炮竹喧天,台前的人把彩筒一抽,布卷徐徐展开,花神的名赫然出现,押中了的照赌注赔28倍。花会一天开两筒,因为赌徒众多,怕官府干涉和流氓集团的“黑吃黑”,花会一直处于秘密或半秘密的状态。
为了招揽赌客,赌场就派出大批能说会道的兜揽者,称之为“航船”。男航船专跑商号、店铺、伙计、小摊贩、手工艺人、车夫;女航船专跑女宅,引诱女眷、女厨、女佣、老妈子、小丫头。
杜月笙初做航船时还老老实实,拉到生意,就规规矩矩往彩筒里送,后来就做手脚挪用赌客的赌本。这下可好,杜月笙赔不出钱,又怕赌客追究,一旦秘密被揭穿,就有可能吃赌场打手的棍棒,心虚的杜月笙不敢再去花会了。
花会不敢再去,可还有江湖上的兄弟们呢,找他们自有门路。
前面已经说过,近代上海的青帮已经流氓化了,尤其是混迹于十六铺的那些青帮分子,大多干的是坑蒙拐骗偷、敲诈勒索的勾当。杜月笙与他们为伍,能吃的也不过是这口饭,杜月笙聪明,很快就摸清了其中门道。
比如,在轮船上接“小货”(茶房水手从香港等处带来的走私货物)。碰上店家派出接收这种小货的伙计,杜月笙一帮人就蜂拥而上,恶狠狠地说:“你们都是背上背了招牌的(指有店家依靠的),我们是日吃太阳,夜吃露水的。”店伙们碰上他们,只有自认晦气,被迫把货物留给这帮“日吃太阳,夜吃露水”的恶煞。有时候杜月笙他们接到这帮小货还不付现款,当轮船要离开码头时,就躲起来不见面。
还有一种勾当,是在黄浦江上拉船。上海附近,平湖、嘉定一带,常有农民用小船运一些瓜果、蔬菜来上海贩卖,杜月笙等人常在半途把小船拦住,口称要买,跳上船去,把小船故意弄得摇晃不定,如果农民说已经有了老主顾,他们就把锚抛在江里,强横霸道,非到农民答应不可,然后他们再转手去卖,赚好几倍的价钱。
一段时间下来,黑道江湖的十八班武艺,杜月笙基本上已是样样精通了。像在轮船上下岸的时候,混在搬运工人中乘机掠夺偷窃,或者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拦住单身旅客,强行索要所谓“码头开销”。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杜月笙已经成为一个标准的流氓、恶棍了。他依然慷慨、聪明、打起架很勇敢,但最让同伴们钦佩的是杜月笙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得很沉着。他看起来比他的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他几乎没有过大怒或大喜,说话不多,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平静,制定起作案计划来总是周到细致,无论在什么状况下,他总是头脑比别人更为冷静、更有担当。慢慢地,杜月笙成了十六铺小有名气的流氓小头目,同伴们对他充满了由衷的热爱和尊敬。
在杜月笙初闯江湖的这段生涯中,仍然孜孜不倦于他最钟爱的赌博。有的时候赌的一点钱都没了,他忠心耿耿的兄弟比如袁珊宝等,就心甘情愿地把衣服当掉,换点钱让他接着去赌。
这份“患难情义”,杜月笙自然永远不会忘怀,把袁珊宝视为终生挚友,亲逾兄弟。袁珊宝对杜月笙亦是毕生追随,杜月笙在华格阜路营建豪宅时,袁珊宝就盖了一幢房子在李梅路,和杜月笙的住宅前后相连,以便可以和杜月笙经常走动。
同伴们这种死心塌地的拥戴和追随,常常让杜月笙感到几分满足和虚荣。每每作案成功,带着兄弟们吃顿饱饭,甚至偶尔领着他们大摇大摆地出入赌场花丛时,他的心头也总是会有一丝自得。
但是杜月笙心里更明白,比起被巡捕追拿时的惶恐、作案时的忐忑、与同伙血战时的恐惧、饥肠辘辘时的无奈,那点小风光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最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是,每当衣冠楚楚的人士看到他和他的兄弟们时,眼里总是写满了戒备和鄙夷,这种眼神总是把他深深刺伤,让他感到愤怒和屈辱。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体面风光地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