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科长

2014年9月16日星期二

今天一桩离婚案要到J市某监狱开庭,单程100公里多点。出发前书记员小张再次检查案卷、空白手续、笔记本电脑、介绍信、证件,甚至笔、印泥等,我和小曹检查各自的证件。小张喜欢出差,很兴奋,还没走就问司机小孙车载音乐有什么歌曲。小孙逗她说:“多着哩,来回都不带重样儿的噢!”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像出笼的鸟飞向自由的天空。话题多样而热烈,以至大半路根本没人想起歌曲的事儿。

路上走了两个小时,到监狱门口已经十点多,原告坐长途大巴也是刚到。

在大门口出示了证件,做了简单的书面登记,大家就都进去了。直奔办公区,找到刑罚执行科,科长是个G姓女同志,40来岁,瘦瘦白白的,很专业干练,很包揽活儿的样子;同办公室的另外两位男同事,自始至终没理我们一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地上是一摊卷宗,是那两位男同志的活儿吧,我想。

小张在前面(路上就排好的,她普通话好,问事儿多说)一提到关键词法院、离婚,科长马上说:“实在对不起,今天恐怕让你们白跑了。新进犯人,卷宗手续一大堆,要一个一个对,麻烦得很!”

小张答不上来,回头看我,我忙说:“时间还早,我们等等吧!”我想,新进犯人十个?二十个?能有一百个?核对一下能用多长时间?何况我们找的又不是新犯人,除了进门冲突点,不影响啥吧?

“不行啊,十一点半就开饭了,不能提人。你们下次来吧,离婚案急啥?”看来科长今天是决心不开张了。

原告站在我身后,急促地挪了两下步子,脸都憋红了,不知咋说合适。

“G科长,我们路远,来一趟不容易,她还有小孩儿,更不容易。能不能下午来?”兴奋了一路,不能就这么结束!我想退而求其次,突出地叫了她的姓,多想让她注意一下我也姓G,通融通融啊!

“那你们来看看吧!”科长快速地瞄了一眼原告,不知道说的啥意思。

“谢谢!谢谢!”小张肯定以为“看看”是“可以”的意思。

中午每人10元的标准,在一家超市五楼吃的小吃,尽是些凉皮、麻辣烫、香辣面之类的,多是七八元一份,小张、小孙吃得最过瘾。吃完饭回到监狱办公楼左前侧的小亭子里,亭子建在两条小河上,上午路过时看起来很不错,谁知蚊子超多,大家挠了一个中午的胳膊和脚踝。

下午三点准时到刑罚科,科长和两个男同事都在,好像一切已就绪,地上也没了卷宗。门边的长沙发下一双凉拖鞋没有踢进去,一定是有人中午没走,我最讨厌办公室里看见鞋,于是就离那个沙发远远的。

科长在一个本子上细细地登记了我们每个人的证件(包括原告的身份证),然后开始问原告为何离婚,被告再有两年多就出来了,能否和好等等。我们几个无语地互相看着,我当时就想监狱的离婚案为何不交刑罚科办理?能省很多人手和步骤,尤其是能再有个负责任的科长。

突然科长转向我问:“你们今天是开庭还是干啥?”

这个问题很犀利。如果你回答是,她会问你通知了吗(开庭至少是要提前三天通知的)?如果回答只是送手续,她会说那由管教干部代送吧。以前上过当的。

“不是。今天送开庭手续,顺便给双方作个调解。”我低调奉告,感觉法院和监狱真不是一家的。

科长拉起桌上竖着的对讲机,一按说:“提出三监区的×××,法院来办离婚的,对,先问问他是否同意调解离婚,他只要说不同意,今天只送个手续就完了。”管的事儿可真多!刑罚科应该不是犯人的法定监护人吧?!

又等了十多分钟,科长接了个对讲机,起身把证件还给我们,她自己也拿一份材料,亲自领我们往里走。

到监区门口,科长一刷卡,门开了,她拉着门,让我们一个一个地进。然后,一位武警收了我们的证件,每人发一张卡,存包、手机等。又推拉过了几道门(小曹一路给小张讲门的玄机,小张很好奇,她试推了两次门,都推不开,太重),才到了狱里边,被告早在一位管教的看护下隔着铁栅栏等在接见室。

一进门,我们刚在被告对面坐下,科长就依着门口说:“看你同不同意离婚,你不同意他们发个手续就走了。”

我的个天,能不能少说两句呀?

“科长,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和被告谈谈?”

“没啥用,人家刚在电话中就说不同意。”

“就十分钟,行吗?”我真有点恼了,露出了撵她的意思。

“好,好,二十分钟也行,我先出去,你们谈。”科长终于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多余。

调解很快,两人咱爸咱妈咱孩子从前现在以后的说了一大堆,又说又哭,到底,还是离了。

出来时,科长在走廊里跟一个同事还没说完话,看我们出来,忙问结果。

“离了?他同意?”科长姐姐看来是真不同意离婚啊。

“那我们走吧。我们还是老本家呐!你们今天走哪路来的啊?回时咋回啊?”科长好像一下放松了,话题大变。

我怎么会和你同姓?我想改姓。

路上,大家有说有笑。

“咱放个歌歇会儿吧?行不行?”我想起音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