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脱口之言必有失

再说这宋茗,瞧见大批人马直逼南司楼,想起自己设下的结界,怕是要给小鬼们添麻烦,急急御剑飞去。倒是赶在人前到了,但远远地就瞧出不对,等落下来才发现,那鬼南司被锁链困住,月光下,苍白的脸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眼睛半阖。

“麻烦”一词太过轻巧,宋茗心里冒上来的是“灾难”二字。

“你满意了?”鬼南司连眼皮都没抬,冷淡地说。

宋茗愣在那里,脑子里有些乱,少顷,走过去,跪下来,观察着这些链条,语气同样带着点冷意,说道:“不是我。我虽然生你的气,但是,既为青头峰弟子,又被小黑叫一声‘姐姐’,我从未想过害你。再说了,这穿魂锁是你们鬼界的灵器,我只见过,都不会用。”

看了一圈,宋茗发现,这里是南司楼前唯一一处高地,想来是有人在此处埋下陷阱,鬼南司听得暴山巨响,登高察看时,穿魂锁就钻了出来。但是,设陷阱的怎么就知道鬼南司一定会出来察看呢?

踌躇着,宋茗弱弱地问了一句:“哎,你们南司楼有没有内鬼啊?”

“不知道。嘶……”宋茗拨动的一条穿魂锁正是穿过丹元的那一根,鬼南司吃痛,瞪了一眼宋茗。宋茗瘪瘪嘴,放出一只灵蝶之后,盘腿坐在旁边。

“瞪眼也费力气,你省省吧!我放灵蝶是找我师叔来,他见多识广,人又善良,兴许知道这破锁要怎么解开。其实我师父更厉害,但是他对于妖鬼之流,印象不好。”

“鹿鹤仙人已经来过了,找你的。我给他指路暴山,你却又回来。这下,你师父对我等的印象应是更差了。”见闻听此言的宋茗有些不自在,鬼南司接着道:“我劝你,回青头峰去吧。”

半边天空已经沾染上火光的红黄色,宋茗又气又急:“哎哎,你,你就没感觉到有大批的人马往南司楼来吗?”

“有。与你何干?”

“我,我是小黑的姐姐!”

“你的符咒能困南司楼至天明,今夜,可保鬼侍郎无虞。”

宋茗有些话在嘴边,因为鬼南司之前拿自己当矛当盾,替他清除鬼界异己,她还在气头上,因此这会儿被他的话逼的,只得狠狠地“呸”一声,扭头不理他。

这时,沈思好等御剑而来。

一看是穿魂锁,沈思好也皱了眉,不耽搁,他拉起宋茗,吩咐道:“其他门派的人就快上来了,思宇,你施风尘咒,切记多加小心,既不要让他们瞧出破绽,也别让他们走的这么顺当。小衍,你带小八先回去。”

胡思宇去施风尘咒,可宋茗却躲了一下韩衍拉她的手:“师叔,你能解开这穿魂锁吗?”

“穿魂锁是鬼界的忌器,我看过的典籍有缺漏,怕是解不开。”

“南司楼中有藏书,只可惜,今夜是进不去了。”鬼南司斜了一眼宋茗。

宋茗说:“怪我,我不能走。”

“别胡闹!”一向脾气软的沈思好也提高了音调,“你是青头峰弟子,和妖鬼待在一起就会受人非议!不过关了一年禁闭,对你指摘的尚有人在。尤其是现在的情况不明朗,小八听话,先回去,从长计议。”

宋茗依然不肯走,她想法很简单,今夜有人来围,自己封禁南司楼,如果走了,鬼南司有什么不测,自己就是帮凶!

这边正劝的胶着,那边胡思宇突然走过来,几人瞬间噤声。转身望去,提着灯笼的一班人马鱼贯而来。

提灯打头阵的是天河饮马,作为马背上的帮派,来得快也理所当然。但,未必是威胁。

为首的张净行礼,急切地说:“见过沈兄。勿怪小弟多嘴,今儿个群雄讨伐南司楼,诸位在此,恐生别事!”

沈思好哼笑,说:“如果不是你们瞒着,我们也不会无头苍蝇一样,撞在这里。”

“一开始也觉得瞒着你们不好,但想着,近年妖鬼之事,把青头峰排除在外,也许不是坏事。”这么说着,张净看向宋茗,道:“尤其是你。”

“我怎么了?我虽然与妖鬼有往来,但天地可证,我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宋茗急得跳脚,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揪着不放。

张净回的也快:“你害理了,害的是师徒的理。”

这句话让宋茗愣在那,她默然思索,只可惜现在不是虔学殿的温习时间,接下来的变故,让她无暇思考这个问题。

知了峰峰主浮云散人、横戈一派数十人、芳洲一派十余人、山梦一派十余人,另有一时分辨不出何门何派的,乌泱泱,涌上南司楼前。

见浮云散人掸了一下拂尘,同天河饮马一派侧立在人群旁,生性好战的横戈一派,嗤之以鼻。横戈掌门霍连兵喝道:“我等今日在此集结,只为捣毁南司楼,屠灭诸鬼,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否则,莫怪刀剑无眼!”

“闲人”沈思好上前问道:“自有南司楼,数百年不止,敢问因何缘由,以致诛灭啊?”

霍连兵拿剑柄抵着沈思好右臂,没给正眼,绕过去,就跟拨开这个人一样,站在他身后,说道:“鬼南司身怀祸心,驱使诸鬼,与妖孽同流合污,谋害暴山百姓,致死致伤无数,如今暴山覆灭,不灭南司楼,又怎能安天下心?”

那边,横戈几个等不及的,已经举刀挥剑往南司楼去了,却发现左右进不得,高喊:“师父!这南司楼好像被封住了,进不去!”

霍连兵轻蔑地笑着,回身对诸人说道:“看看,我等是秘密行动,这南司楼若不是心虚,又怎么会提前防备?”

宋茗气得发抖,指着他问:“你有证据吗?不要在这里横加诬蔑!”

霍连兵冷眼看过去,说:“青头峰鹿鹤仙人何在?请他出来说话。不是说徒弟与妖鬼无干吗,今日站在鬼南司身边的,怎么还是她?”

宋茗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名门正派,出必有因,你们凭着什么证据,认为暴山之乱与南司楼有关?”

“在暴山斩杀的妖鬼,便是证据。”

“天下之大,只有南司楼有鬼?”

“须臾招鬼至暴山,也就近前的白头峰南司楼,乌云契主鬼南司,才有这样的本事。”

“这只是你们的猜测,空穴来风,算不得证据!”

霍连兵笑笑,“你是妖虎的徒弟,这倒不是空穴来风,正经门派的子弟,谁会使妖法呢?”

宋茗立刻回击:“你们横戈之内,还有用刀用剑的区别,其他门派,也有用法用术之分,仙法妖法,如果用在良善之处,有何不可?而且,赤焰虎已经和我两清,师徒一说,不算数的。”

“人与妖鬼天生殊途你不懂,为人弟子的道理你总该懂吧。学仙法,你已经拜了青头峰,学妖法,你跪的是另外一个师父啊!一副膝盖两头磕,你也不嫌害臊!当然,江湖之内,另谋高就,易师而学的不在少数,只是,总该讲究点规矩章程。你拜妖师之前,江湖上也未曾听闻你请仙师喝‘谢师酒’的。想拜哪个就拜哪个,僭越师长,成何体统!怎么,这拜师,如此儿戏,还有不算数的?”

“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好烦啊,你们就喜欢上纲上线,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当年入山门的拜师仪式还不算数呢,后来,还不是师父变师祖、师哥变师父?”

一直在控制着情绪的宋茗努力让自己在说话的时候没颤音,免得丢青头峰的脸,可她身上抖个不停,脑子也乱。这番言论脱口而出,众人闻之心笑心惊:

笑的是,青头峰这个宋小八果真没教好,说的什么混账话;惊的是,宋茗身后,落下一只仙鹤并几个人影,还未及看清,那领头的鹤就化成了鹿鹤仙人的模样。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鹿泊舟怒道:“孽徒!屡教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