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宾至如归

丢了凤遗的不止抱子岛,还有垒石川。

“如睛湖底藏凤头,纤指峰上竖凤翎;一片凤羽别神树,一片凤羽误母亲;垒石川下寻凤脊……寻是寻不到喽。”肃州徐如风站在栈桥上,摇头调侃。

“师兄还有闲心思在这里说笑,哎呦……”栈桥猛地摇晃,肃州李如鹤忙扶住一旁的铁链,慌忙间,头上本就松散的鹤纹绸带跌进深渊,“唉,这一不小心,我连庆功宴都吃不上了。”

察觉到后面的动静,含剑生回身走过来,道:“你们两个,走前面。”

李如鹤挽着头发,边走边说:“我说公子,不必这么小心,你这披斗篷戴帽子又蒙面的,人前连话都不讲,在这都十几天了,垒石川的百姓谁认出你是含剑生了?都以为你是含羞带臊的小哑巴呢。”

“师弟!”徐如风喝止李如鹤,扯着他走在前面,含剑生默默地跟在后面。

凤脊本在地底,托着垒石川,常人难见。某天,大地震颤,声如雷电,垒石川百姓以为是地震,忙跑出去避险,再回来时,垒石川内,地面的土石陷落,深不见底,只剩贴着山石还存留一人宽的路,见惯了苦难的垒石川百姓还以为这是天灾,直到肃州等人前来才知道这竟是人祸。

此地不远处的“义军”本来拿固若金汤的垒石川没办法,知晓了这边的动静,便拍马赶来,趁乱打劫,含剑生、徐如风等人正好与之撞上,不消两日,便打扫干净,还百姓一片安宁。

“大侠们,你们可算来了!这喜宴啊,可都摆好了,你们师兄弟早就落座喽。”垒石川佟山寿作拥抱状从远处奔来。佟元举着肉串追在后面,甜甜喊着:“叔公,叔公,慢点跑,等等我。”

徐如风扶住佟老爷子,笑言:“佟叔,你们这桥修得又快又好,了不起啊!”

“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穿山凿石、砸钉架桥的,这些都做惯了。还是你们厉害呀,那班子匪徒狡猾多端、手段狠辣,要不是我们借着易守难攻的地势,怕不是早就受其戕害啊。来,入席吧。”佟山寿看了两眼后头裹得严实的那位,两手一边一个拉着徐如风、李如鹤往前走去。佟元咬着肉串落在后面,待含剑生走过身边时拉住他的袖子,摸索着把小手钻进他的袖筒,攥住里面微微生汗的掌心。

含剑生轻轻一挣,没有挣动,佟元拉着他往宴席上走去。如今的路摆不下几张桌子,悬在壁上的人家便在自己门前摆上桌椅,布满饭菜,人人彩衣在身,笑语盈盈,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山壁上岩缝里开出了一簇簇花朵,鸟语蜂鸣交织其间。虽有距离,也能喊话敬酒,但有些话不便高声叫嚷,有些酒不能遥遥敬之,由此,人们便在木梯上你来我往,把自家的酒菜敬献给贵人。

李如鹤酒力不佳,蹭到了滴酒不沾的含剑生身边,挨着坐下。

“这斗篷还挺大,一低头吃饭,别说脸,连碗都看不见喽。”见含剑生避开了自己拨弄他斗篷的手,李如鹤自觉缩手,看着他碗里堆满了菜,却似乎少了一样,忙探身拿过自己碟子里油滋滋、香喷喷的烤羊排来,殷勤道:“我吃不惯羊肉,这一大块我还可没沾过嘴,别嫌弃。”

含剑生猛地躲开,“我不吃羊,腥。”他忽然想起什么,垂下头,沉默地坐在那里。

“哦,怪不得呢。”李如鹤并未察觉到异样。

“还有烤鱼吗?”远在眷青的长桌宴上,朱彤早已吃得满脸油汗,仍觉得嘴馋,眼盯着不远处的火堆。

方桌一张连着一张,齐齐整整宛如长龙。冒家军、朱彤和梦萧等人,没坐在一处,而是分散开来,与眷青百姓一起围坐,笑谈之间,不见生分,果然是侠肝爽性之人。

与冒怀英对坐的宋焘举杯敬道:“虽失凤羽,好在那班假义军之名的匪徒已被赶走,我们总算有安生日子了。”

冒怀英回敬:“宋老前辈把眷青老小都安置妥当,还组织壮丁御敌,如此胆识心智,令我辈叹服!”

临街的家宅中传来孩童般的嬉笑声。梦萧欣慰一乐,啧声道:“真好,这些小妖们总算不认生喽。”他看向身旁的眷青百姓,一边敬酒一边问:“怎么想起来把这些小妖藏进家里面了?你们不怕吗?”

“既没吓唬我们又没害我们,确实算不上怕。那些老道的妖,与我们长相无二,倒是小妖好认一些,顶角粘毛娃娃脸,还挺可爱。夜半凤羽被盗的时候,后山啊全是小妖们的哭喊声,我们心里难受,这些小的跑到我们家门口,衣衫破烂、浑身是伤,谁能看得下去?也就装着胆子把小妖们拉进来,他们也不挣扎,乖得很,知道我们是好心呢!”眷青人举杯,边喝边说起近日来与小妖们的趣事。

另一边,鬼侍郎与宋氏夫妇在眷青街头现身,循声来到长桌宴前。宋焘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圈与脸色都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问他们怎么来了。

原来,宋茗得知眷青大胜义军,获得安定,便命令鬼侍郎带着自家爹娘来此,与故乡的家人团聚。久别重逢,言多情长,长桌宴一直摆到傍晚。夕阳下,这边厢,宋家人正在与冒家人聊起宋茗小时候,追随爹娘漂泊四海的小姑娘,见多了人、见惯了人,养成了自来熟的个性,无论到了哪处,都能结交好友,好几个都是当地的老人,称兄道弟的,让宋灏与何筠都不知这辈分该如何论了。当时闹出来的笑话到现在还流传着呢。

那边厢,鬼侍郎想起宋茗的吩咐,给院子里的小妖们送岳家做的点心,一个有些年岁的妖物仔仔细细地瞧着他,说:“我瞧着你……像一个人!”

“像谁?”鬼侍郎心跳如鹿,此前苦寻而不得的事,终于在放弃之后却有了着落吗?他追问着:“像谁?你在哪里见过长得像我的人?”

“就在我们暴山。”暴山遗民忆起往事,斩钉截铁地说:“具体何年何月何日,我是记不清了,那会儿我还小呢。但我记着,他是一位世家少爷,来暴山养病的,因为才貌双全,受人嫉恨,被人捆上链条后活活烧死了。据说,火焰扑灭后,容颜如旧,依然好看的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家里再没有人来暴山,他停在屋子里,无人敛尸,也不知后来怎样了,反正啊,暴山毁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鬼侍郎拉着他的手,问:“那位公子从哪里来暴山的?”

“这就不知道了,暴山毁的那日,好多老妖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