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回想一下“启明星”是怎么个意思,人们的掌声已经热烈到让他心烦了。核心控制部的七个小组组长都在,算上李霖海父子还有神龙白墨,真人一共就这几个,其他的人都是影像,有个影像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宋遥尘,其他人白墨基本都不认识。人们当中有些是从睡梦中临时被召唤过来的,斗篷下面穿着睡衣的不止白墨一个。掌声过后,李智清了清嗓子:
“现在开始,白墨正式以‘启明星’的身份获取核心控制部一级权限。各小组将在能力范围内,无条件满足‘启明星’一切需求。希望‘启明星’早日获得灵感,带领我们完成使命!”
白墨抿着嘴唇一动不动,抗拒着想要做出回应的冲动。他不敢表示同意,也不敢拒绝,更不能在这样的场合里提出怀疑,只能尽量冷静下来,试图想出对策。人们陆续走来恭喜白墨,顺带表决心,就连李霖海也不例外。仿佛这时他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来对他朝拜。可是白墨知道,李霖海才是世界的主人,其他人和物都只不过是李霖海的资产”或“工具”,包括白墨自己。入会仪式短暂的令白墨吃惊,接下来人们便纷纷道别离去,那些影像也都陆续消失。情报组和科技组的组长向李霖海做了短暂的汇报,随后也各自离开。李霖海对李智低声说了些什么,李智点了点头就走了。单元里除了神龙、白墨和李霖海,还剩下后勤部长楚卫熊站在李霖海身后,好像保镖一样。李霖海不信任白墨,哪怕白墨对他毫无威胁。
“抱歉因为我的日程太紧,现在才赶过来。虽然只是个形式上的事情,但有些人比较重视。”
李霖海嘴上说抱歉,但白墨丝毫感受不到诚意。有些人是谁?李霖海也有要顾忌的人?
“没想到咱们的理想这么远大……我一时还是有点儿接受困难呀。”
白墨尽量笑着,让自己看起来无害,楚卫熊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防备。
“谁知道呢?也许我此生看不到了,也说不定你能给大家一个惊喜?任何一点点进展,都能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福利。为此我们怀揣着期待,随时配合你。”
“配合也该是我配合您呐。这个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完全没头绪呀……”
“没关系,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要能给你带来灵感就好。启明星只需要提供灵感,指导方向,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灵感这东西万一我要是一直没有,您不就白养着我了嘛……对了李总,除了我不是还有一个人也取得突破了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人呢?我觉得他比我更有能力,启明星应该是他不是我呀。还是说我们两个人都是?”
李霖海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三个人取得过初级突破。不过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了,至少我们目前获悉的情况是这样。”
李霖海说完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神龙。
“不在了?从水母,我是说他们从这里离开了吗?那李总我什么时候能回连安呢?也像神龙、米勒那样半年左右一次吗?”
李霖海说话总是留一半,这点让白墨十分讨厌。
“很不幸,他们是从这个世界离开了。连安那边你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可以在这里遥控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你的朋友家人都会被妥善安排,如果有其他需要也完全可以提出来。集团都会尽力满足。我觉得在取得任何进展之前,你还是尽量不要离开这里比较好。抱歉小白,我年纪大了,必须要休息了。你的所有问题都会有人为你解答,但是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吧。再见,祝你早日成功!”
李霖海说完便站起身,被楚卫熊护送着离开了。白墨看着李霖海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作为一个入职没几年的基层职员,能被集团老总亲自会见,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李霖海只有白墨一个活人可用。这也同时意味着,白墨会被李霖海看的死死的,这座海上堡垒其实就是白墨的水牢,就算插上翅膀他也别想从水母里飞出去了。除非李霖海再找到一个新的替代品,或者白墨能完成“智慧之光”的所有使命。前者不太容易,后者绝没可能。所谓的寻找灵感这个任务,并没有明确的可考核数据。也就是李霖海根本不在乎白墨是否能做出成绩来,他只需要白墨在他手里当一个吉祥物。因为有些连他也要顾忌情绪的人,在乎这个智慧之光议会,说不定还真的相信他们的使命有实现的那一天。如果真的实现了,那他们确实能神话般地复活并且永生,实现千万年来人皇至尊的梦想。
李霖海离开后,神龙放松了许多。他打着哈欠把白墨送回房间就走了,留下白墨对着黑暗发呆。“窗外”是连安市美丽宁静的夜景,白墨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这真实的一幕。远在连安市的两个朋友,此时一定躺在床上做着美梦,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白墨突然想起来,既然权限已经开通,那么他的社交地址也就可以正常使用了。他连忙开启手环登录账号。果然,白墨顺畅地进入程序,留言信息纷纷弹出。他迅速清理掉了新闻推送和商业广告,看到产品观察部讨论组。除了爵士的留言有点酸溜溜之外,其他人都恭喜着白墨的升迁。在二哥的带动下,抱怨白墨之前深藏不露,而且连请客吃饭都没意思一下。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半,白墨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做出回复。他最想看到三剑客的讨论组里有什么内容。进入讨论组后,白墨发现里面的内容非常少,基本都是王靖寒在说一些养生的话题。平时总爱挑事儿的张洋,这几天几乎就没怎么说话。这不像张洋的风格,白墨担心张洋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受到了集团方面的某种控制。在三剑客讨论组的留言框里,白墨写道:
“来自大洋深处,我严肃地问候你们。请向海神汇报你们近来的动向。”
发送失败。
再次留言,还是失败。
白墨检查了网络状态,账户也没有异常。第三次发送,依旧不成功。他稍微思考片刻,把留言内容稍作修改:
“你俩最近忙什么呢?”
发送成功。
监管过滤!白墨在心里骂娘。当然这样才能说得通,因为过于机密,任何有可能泄露情报的信息都会被拦截。否则这么多年来神龙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一定会在黑客团队中露出马脚。不仅肉体被囚禁,就连交流也是受阻的。表面上白墨可以自由自在做任何事情,听起来十分梦幻诱人,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白墨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不可能从李霖海手里得到任何不用付出代价的东西。白墨的“自由”和“权限”,和他本人一样,都只能呆在这个不知道漂在何处的水母之中。并且最令人痛恨的是,白墨没有选择,只能“配合”。
除非把死亡也作为一种选择。
可是即便按照这个方向推想下去,白墨相信即便他一心寻死,在这个全天候智能管家的监管下,配合着天知道水母里面是不是还存着什么了不起的医疗设施,恐怕寻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白墨越是理解科技的力量,也就越明白自身的无能为力。
想到最后,反正也不能离开,就好好享受算了。白墨打定主意,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他要做些不守规矩的事情。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调出房间里的操作台。这还是白墨来到水母之后第一次接触操作台,依旧是从前房间布置的熟悉位置,但软硬件性能简直是云泥之别。无论是界面感受还是速度,都无比顺滑,一直以来与操作台为伴的白墨精神为之一振。生物识别的流程一闪而过,从终端访问主机,7个小组的全部文件一览无遗。白墨多少有点明白了所谓“最高权限”的意思,他能浏览的文件包含小组历史,当前以及计划中的项目细节,同时还有每个小组的人事档案和手环记录。更夸张的是,好几千个单元,除了少数几个不能调用之外,其他所有单元白墨都可以随时查看实时监控。这也就是说,水母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白墨的屏幕中被他一览无遗。即便排除历史员工,此时在水母里也有上千个私人档案任由白墨浏览。这确实是能让本来就喜欢偷窥隐私的白墨大饱眼福,白墨心里痒痒的,但还是忍住了冲动。他现在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白墨很快进入了水母控制系统的总程序,打算从中找出安防漏洞。突破表层简直轻而易举,轻松的让白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水平有了大幅精进。但几分钟后白墨发现,在表层下面的主体语言极其复杂。复杂到他根本无法找到弱点,更别说撕破信息过滤的安防区块了。连目标都找不到的话,又如何攻击呢?在专业精神和好奇心的作用下,白墨对着操作台重新端正态度,尝试对主体语言部分进行分析。随着白墨用心的解读,他发现编译者所用的语言风格很特别,有些地方可以说是古朴。这个特点让白墨想起另一位智芯破解者编纂的程序,其中有很多相似的味道。如果是用现今的处理方式,可以省掉很多细枝末节的修饰,让语言变得更加简洁高效。虽然相比之下会缺少一些“匠心”味道,但对编译和解读来说都能节省很多时间。利用这个逻辑,白墨在解读中自动替换掉那些陈旧的修饰,果然读起来轻松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因为程序过于庞大,想在短时间内把全部程序读完是不可能了。实际上水母主程序的代码用白墨的估算,可能是除了智芯以外篇幅最大的了。窗外的景色正在变亮,白墨已经读到日出过后了,可仍旧没能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仿佛整个程序是这只水母的灵魂,牵一发动全身,受到攻击后每一处都会随之做出反应,使攻击无效。白墨好像是在和程序打太极拳,无论什么招式最终都会石沉大海,无法造成伤害。
失望的白墨又躺回床上,心想要么就先在监管下和张洋王靖寒聊聊吧,至少比杳无音信强了不少。窗外越来越亮,白墨闭了会儿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白墨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就着起床气,心里恨恨地想:
“把老子关在水牢里,还想让老子给你当什么‘启明星’?一帮魔鬼!做梦去吧!既来之则安之,老子也不哭,老子也不闹。老子打不过你们,还靠不死你们吗?老不死的吸血鬼!”
白墨看了手环,三剑客的讨论组里还是没有张洋的动静。王靖寒都忍不住问张洋最近两天怎么不说话了,感觉很不习惯。白墨洗了个澡,换了衣柜里面最鲜艳的衣服,头发也收拾得漂漂亮亮地来到餐厅。不是高峰时间,餐厅很安静,不过雪糕和厨师长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地在等着白墨了。
“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是吧……”
白墨好像乐队指挥一样,在菜单上来来回回地比划了半天。十几分钟后,白墨和雪糕两个人被淹没在精美的食物海洋之中。雪糕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排场,开始还矜持着不好意思动手,被白墨硬按着吃了几口之后,也甩开了腮帮子开始狂吃。酒水项目更是琳琅满目,无论是口感还是味觉都精致美妙的各种酒杯,用小小的餐车推着送来一车又一车。厨师长一边擦汗一边赔笑,白墨一个人硬是让他感受到了五十个人的压力。一开始还是每道菜都细心地品尝,几杯酒下肚后,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管他什么东西,伸手就抓,张嘴就啃。不管造型多么精巧的菜品都是胡乱干掉,不管层次多么鲜艳的美酒都是一口喝光。就连还没到年龄的雪糕也被白墨强迫着喝了几口烈酒,脸红的好像煮熟的螃蟹。
白墨觉得喝得差不多了,借着酒劲儿接通了情报部,刚跨入门洞就大声嚷嚷:
“崔贝茨!我现在权限够了吗?!”
正在沉降大厅中心听取下属汇报的崔贝茨看到醉醺醺的白墨,立刻洋溢着热情的笑脸走过来:
“来啦我的明星!你现在的权限比我都高,说吧,想知道点儿什么?”
即便带着醉意,白墨还是不愿意和崔贝茨有眼神接触,这个老太太的笑里有刀。白墨一边四处乱瞥,一边说:
“我朋友张洋那个,你们装的窃听器,你给我、给我听听!”
崔贝茨收起了微笑,撅着嘴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好像不愿意的样子。
“怎么着?不行?!”
“不是的呀明星,那个设备最近几天好像失灵了。怎么和你解释呢……”崔贝茨点了点头,拍了一下自己的手环,启动了对讲模式:“科技组立刻派人来,启明星问话。”
崔贝茨说完不到半分钟,情报组走进了一位身穿制服,头发稀少且凌乱的中年男人,晕乎乎的白墨懒得回想这人的身份。只见来人两只手在胸前搓来搓去,向白墨和崔贝茨两人客气地问好。崔贝茨没有更多废话,让来人向白墨解释设备情况。
“是这样的,张洋先生的音讯植入体是新近研发的测试版产品,不同于一般电子设备,它既不会被扫描发现,也不会被现有屏蔽设备干扰。凭借植入目标自身生命活动供能可以无限续航,对外传送稍有延迟但是通常不影响结果。但如果植入对象受到重创导致神经麻痹、长时间昏迷、假死、或是死亡的话,那么植入体就会因为能量供给不足而报废。洋先生身上的设备三天之前失去了信号,就是崔组长说的他被跟踪的那天。我们推测他是不是遭遇了比较严重的攻击之类,这个项目的下一个目标是争取让植入体能在极端情况下进入休眠状态,从而在对象恢复正常生命体征时有再次重启的机会……”
听到“死亡”两个字的时候,白墨就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他身体一晃,崔贝茨和雪糕赶紧过来搀扶。崔贝茨示意科技组的人离开,又给白墨调来座位:
“是这样啊小白,三天前你们吃完饭分开后。张洋被人跟踪了,从监控系统我们看到跟踪他的人你也见过,就是那个叫‘兰瑟’的流浪汉。两个人可能是发生了点冲突,不过张洋什么事也没有,短暂冲突之后他就回家了。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从那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家里没怎么出门。手环记录显示一切都是正常的,你不放心的话咱们可以立刻派人去看看。”
“立刻,快去!”
白墨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滚,一口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