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政治高压下的生存危机

任何时代的小说创作都发生于一定的社会环境与政治氛围之中，并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它们的约束。这种约束始终是决定不同历史阶段小说创作特点的重要因素之一，如同样是传奇，唐人创作多描摹现实，“叙述宛转，文辞华艳”，“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1]然而宋人作品“大抵托之古事，不敢及近”，“其文平实简率，既失六朝志怪之古质，复无唐人传奇之缠绵”。^[2]文体同一而风格迥异，其原因正如鲁迅先生所分析：“宋时则忌讳渐多，所以文人便设法回避，去讲古事。加以宋时理学极盛一时，因之把小说也多理学化了。”^[3]不仅各个历史阶段小说创作特点的形成与这种约束力有关，而且从不同体裁的小说创作的盛衰起伏中，也同样可以看到这种约束力的有力影响。如论及唐传奇勃兴的原因时，中晚唐尤为盛行的“温卷”风气的促进作用便不可忽视：“唐世举人，先借当时显人以姓名达主司，然后投献所业，逾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盖此等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4]唐传奇作者队伍的扩大与作品的渐多，显然与这种体现整个社会氛围的“温卷”风气有着很大的关系。宋代也有类似的例证。吴自牧的《梦粱录》与周密的《武林旧事》都曾记载了赵宋最高统治者对“说话”伎艺的喜爱，明时冯梦龙在整理编辑宋元话本时也写道：“仁寿清暇，喜阅话本，命内珰日进一帙，当意，则以金钱厚酬。于是内珰辈广求先代奇迹及闾里新闻，倩人敷演进御，以怡天颜。”^[5]封建统治者的本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娱乐需求，但其举措却含有倡导激励的意味，这对宋代话本创作的繁荣来说不啻是一种强刺激。此类例子尚有不少，这里不再一一赘列，而本章将要着重描述与分析的，恰是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情形，即社会环境与气氛如果不是宽松鼓励，而是峻峭肃杀，那么小说创作就会在重压下举足不前。在这方面，本阶段的创作状况提供了自小说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十分典型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