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星期五到了,马粉玲早早起来,把家里该喂的喂了,该安顿的安顿了,洗漱完后,便背着胡一刀往王老板的收购门市部走。每周星期五中午,胡天霸和马粉玲约定,无论多忙,都要相互通一阵电话。马粉玲家里也没有电话,村上也没有公用电话,马粉玲要接打电话就得去王老板的收购门市部,那里安装了村里的第一部电话,那电话既是王老板的私人电话,也是村里人的公用电话,外出打工的有事都会把电话打到王老板的座机上,呆在村子的人想联系外面的人,就来到王老板那,用王老板的座机拨通外面的电话。
王老板为人和蔼可亲,好讲义气,他是村里第一个靠收乡亲土特产富起来的本村人,他富了以后,也没有忘记大家,家家户户都借过他的钱,少到几十一半百,多到几千一两万,只要你不是耍钱赌博,王老板都会有求必应。随着国家准许粮食上市自由流通,王老板不但收购山里的豌豆、黄花菜、燕麦、杏胡、桃胡、荞麦等土特产,而且大量收购玉米、豆子和小麦大宗粮食,除了收购,他还代卖磷肥、尿素和硝铵等化肥。村里的人经常把土特产拉来换些化肥,春节种庄稼时,没有土特产卖,就赊些化肥,等秋天土特产下来了,再还春天的化肥赊账。尚河村304户1506人,家家户户都和王老板有经济上的往来。王老板名字叫王祥斌,人们尊称他为王老板。
马粉玲用背篼背着胡一刀来到王老板门市部时,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离往常胡天霸给她打电话还有一个小时。胡天霸一般是十二点下工,下工后,走到公用电话亭,得半个小时。
今天打接电话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黑压压站了一地。大家看见是马粉玲,都纷纷打招呼。自从前天李支书在大会说胡天霸一天能够赚来三百多块钱后,胡天霸就成了村子里的榜样,村子里的人议论了两天多,还在议论。一天三百多块钱,对于一个刚出去打工的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了。胡天霸也没有什么本领,就靠出卖力气,一天能挣三百多,一个月就能拿接近一万,一个女子彩礼钱十万,一年下来不是赚够了吗!一只山羊五百多,一个月工钱能买二十只山羊。一年种一百亩地也才能收入一万多元,还要年关好。
村里人议论纷纷,他们对胡天霸这个往日只知道背麻袋的蛮汉,刮目相看,当然对胡天霸的妻子马粉玲,这个黑得不能再黑的女人,他们也用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眼神打量着。大家看见马粉玲进了门市部,都特别客气,叫马粉玲先打电话,他们稍后打。马粉玲对人们这种变化感觉得非常明显,她这两天以来对胡天霸的那些怨恨此刻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她想一会胡天霸打过来电话时,她一定好好聊聊,让人们听听胡天霸的故事,她一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那个疯女人的事,只要胡天霸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对,不知道,说不定是办公室那个小苏嫉妒我家胡天霸。胡天霸粗粗的眉毛,英俊的脸蛋,还有那薛仁贵一样的身材,那个女人见了都会看上的。马粉玲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她嫁了如此一个英雄。
可马粉玲等到十二点半时,没有响起往常那激动人心的“叮铃铃”声。刚才王老板已经告诉了大家,十二点半左右是胡天霸往回打电话的时候,叫大家在那个时刻不要打接电话。王老板知道马粉玲的心情,前天那个电话,马粉玲哭着走了的,这两天,马粉玲等胡天霸的电话一定等得心烦意乱,一定不能让胡天霸打过来电话时,电话忙线。王老板本来威望高,加之这个电话本来就是王老板的私人电话,王老板既然这样说,大家都很自觉。十二点二十五分,李大妈便挂了外地女儿打过来的电话。大家静静地等着,一会儿看看马粉玲黑黑的脸,一会儿看看红红的电话机。墙壁上的闹钟“嘣嘣”响着,每走一秒,“嘣”的一声,马粉玲的神经跟着“嘣”的一声。“叮铃铃”一声脆响,马粉玲接起电话,是打给王离的。王离接过电话,说道,二点以后打过来,这边有事。“嘟”的一声,电话挂了。马粉玲感激地望着王离,言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占用了大家的时间。”王离笑语道:“大嫂,你太客气了。咱们这个地方贫穷得叮当响,现在出了胡大哥这么个人才,出去不到五个月,还完了一万多元的账务,还给嫂子你给了五千块钱,我们都很羡慕胡大哥,我们也想听听胡大哥的故事。”一个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小伙子言道:“说实在话,我听说胡大哥每周五中午都给嫂子打电话,所以我就今天特意来想和胡大哥说上两句话。”一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小伙子言道:“嫂子,我今天也是来听听胡大哥创业故事的,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可她的父亲要十一万彩礼钱,就我家那些地,一年也弄不到一万元,我想跟着胡大哥去打工,凑彩礼钱。”王大妈笑语道:“粉玲,小虎这个孩子干活踏实,一会天霸打来电话,你好好给天霸说,叫天霸带上这个孩子。”马粉玲笑语道:“一定一定,天霸最爱管闲事,上次回家,还带回来一个和我一样黑的孩子,听说那个孩子他爸不管家,家里姊妹多,吃粮紧张,他妈把他送给了他姨夫,可他姨娘不要,后来就跟着天霸打工了。工地也就给那黑孩子一天五十元,可给了天霸后,他给黑孩子一天一百元。”王大妈言道:“太好了!天霸这孩子心地善良,粉玲可选对人了。”
马粉玲心里美滋滋的,好像吃了蜂蜜一样,不但胃甜,心也甜滋滋的。
“叮铃铃”一声清脆的响声,马粉玲抓起电话,原来是找陈奶奶的,陈奶奶喊道:“粉玲,挂了,就说我不在,叫下午两点半了打过来。”马粉玲言道:“陈奶奶,你就过来接一下吧,电话我已经接起了。”陈奶奶走过来,接过电话,喊道:“龟儿子,下午两点半打过来,我现在有事。”“嘟”的一声,电话挂了,马粉玲感激地望着陈奶奶,言道:“对不起,陈奶奶,都是我让大家……”陈奶奶笑着打断马粉玲的话,言道:“我和我那龟儿子就闲扯一顿,没有什么正经事,不要耽误你和天霸的正事。”
墙壁上的闹钟“嘣嘣”跳着,每跳一下,马粉玲的神经跟着跳一下,心跟着跳一下。十二点四十……十二点五十……十三点……十三点半……十四点……
马粉玲背着胡一刀,低着头走出了王老板的收购门市部。人们望着马粉玲的背影,叹息地叹息着,有的走出了门市部,没有走出门市部的,开始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