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讲完了爷爷,清了清嗓子,又要开始给众人讲他的大,走过来两个后生,道,二爷爷,还是不要讲了,缓缓再讲。老爷爷道,想当年我爷爷八十岁了还找洋鬼子比武,用无影飞针还伤了五个洋鬼子,今天的我不上战场,动动嘴皮,没什么。两个后生依然劝道,二爷爷,我那祖爷爷就是神仙下凡,你不要和他老比了,还是回家缓缓,缓好了再给我们讲,反正现在也闲,我们一时半会也不走。老爷爷道,你们能等,可我等不住了,昨夜在车里困觉,我梦见了一个白衣童子拉着一匹白马要来接我,说让我赶紧把后事安排好,随他走。梦醒后,我觉得必须把我想说的话说了,这样我走了就没有了遗憾。如果你们谁觉得我累,就给我熬一壶砖茶喝,这饭一顿不吃可以,但一会儿不喝茶就没有了神。两个后生告退,去熬茶,老爷爷接着讲道:
我的大出生于1871年,1901年我爷爷逃难到西北,在一个小镇,办起了武馆,遇到了同为武林人士的朱某,牛某仰慕我爷爷的人品和武功,遂把他的掌上明珠朱方方许配给了我大,我爷爷择了个良辰吉日为我大迎娶了朱方方,朱方方便成了我妈。
我妈能生,生了八个带把的,我是老二,胡一刀的爷爷是老五。
我大,在1904年加入了湖北新军,当时革命党人深入新军中宣传革命思想,我大接受了革命思想,成了革命党人,加入了共进会。1911年4月,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同盟会决定把革命重心转到长江流域,我大所在的新军成了革命党人争取的重点对象。
后来,新军多数人接受了革命思想。湖广总督瑞澄得知在自己的新军中有革命党人,下令搜捕党人,许多革命党人被抓。1911年10月10日,官府继续抓捕人,形势十分严重。在这紧急关头,新军中的革命党人自动联络。当晚7时过后,我大听见了一声枪响,接着我大看见工程第八营后队十多名士兵直奔楚望台军械库,守库的我大和士兵鸣枪配合,顺利地占领了楚望台。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被起义的士兵推为临时总指挥。当天夜里11时左右,以工程营为主力,分三路向督署发起猛攻,督署守兵以强大火力阻击,各路起义军均不得手。午夜时分,起义军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瑞澄吓跑了胆子,从督署后墙凿洞逃遁。次晨2时,起义军再次发动进攻,终于在黎明前攻下督署,我大参加的武昌起义胜利了!
袁世凯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后,背叛革命,对革命党人伸出了毒手,宋教仁被杀后,孙先生感到形势严重,立即回国。回国后的孙先生号召南方各省发动了“二次革命”,我大参加了黄兴领导的讨袁军。
“二次革命”失败后,我大参加了北伐战争,北伐战争结束后,我大参加了中原大战。
1930年,蒋介石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组成的反蒋联盟在中原大地展开了一场大战。战场波及河南、AH、山东等多个省,双方投入的兵力加在一起超过了一百五十多万。中原大战让无数士兵丧命,到处白骨累累,千里没有人烟。我大也在那场大战中死于非命,有人说他死在冯玉祥的骑兵大刀下,有人说他死在阎锡山的大炮下,有人说他死在桂军的子弹下,不管怎样说,他死了,他再也没有回来。尽管战后,我爷爷曾经派人到处寻找我大的骨骸,可到处都是白骨,根本辨认不出来谁是谁。有的有头没有身子,有的眼睛被老鹰叼走了,有的肠子被野狼吃了,有的胳膊被野狗吃了,有的浑身腐化的就看不成个什么来,到处都是恶臭,那里能辨认地出来。
没有找到我大的骨骸,我爷爷在大树洼挖了一个深坑,在一块砖头上写下我大的名字,叫阴阳为我大招了魂,念了三天亡人经,随后把那砖头埋在深坑里,掩盖上黄土,就这样埋了我大。
我爷爷经常跑到我大的坟墓前,哭道,儿呀,你说你这一身,多半时间都在枪林弹雨里面混着,连自己的身子也捐给了你热爱的国,可这个国咋还如此多难呀?
我的大当然不会说话,那坟墓里面埋着的就是一块写着我大名字的砖头,如果那块砖头也能说话,那块砖头一定成妖怪了,而不是我大。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我这个娃娃都懂,可我爷爷不懂呀。顺便说一句,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娃娃。我看见我爷爷经常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湿润了一片片黄土。哭着哭着,他捧起一把黄土,哭道,儿呀!大这一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洋鬼子要屡次三番犯我国土,欺负我国人呀?儿呀,你参加了那么多革命,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你告诉大,好吗?在我爷爷咽气的那一刻,他口中念念有词,虽然他已经非常虚弱了,但我依然能够听见他在呐喊着,洋鬼子,我死了也要到阎王殿告你们!
我想如果我爷爷能活到现在,他一定以为他过得是神仙的日子。不缺吃不缺穿,没有战争,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社会一天比一天好,国家一年比一年富强,洋鬼子再也不敢在我们的国土上飞扬跋扈了,国人再也不受洋鬼子的气了。
我对我大的影响不深,他匆匆回家,住上两天,便匆匆离去,好像这个家,就不是他的家,他好像就是一个亲戚,来串门子的。
我对我大影响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在练习剑,我大看见了,教训我,狗牙,以后不要练习武功,不要出去外面闯荡,好好呆在家里照顾好你娘和几个弟弟。
我害怕我大,也没有问为什么不准我习武,但我还是听了我大的话,一辈子没有出去闯荡过,守着这个家,活到了现在。
我大哥被国民党拉去当了壮丁,死在了“剿匪”战场上;我三弟外出闯码头,失去了联系;我四弟在抗日战争中死在了日本鬼子的枪炮下;我五弟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建国后,转了业,不种地,跑进原始森林,当了野人,后来吃了中毒的貒肉,被毒死了;我的六弟和我一样在家务农,种了一辈子地,二十年前先我而去,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的七弟当了红军,在解放战争中死了;我的八弟和我一样种了一辈子地,最后饿死在了他种的地上。
提起我这些兄弟,我心里难受,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我想起他们,心里就难受,好在我也要去了,我想我很快会见他们。见了他们,我一定将我享受过的这些好日子告诉他们,他们无论给谁当兵,无论在何处种地,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好日子都叫我过了,他们从来没有过上,我一定要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没有享受过的,我全部享受了。
老爷爷说着,突然从板凳上倒了下来,跌倒在了地上。
“二大……”
“二爷……”
“太爷爷……”
“祖爷爷……”
事出突然,听故事的众人纷纷喊着冲到了老爷爷身边,两个年轻的后生抱起了老爷爷。老爷爷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