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风中的黑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刮起了风,到了月末,月亮不知道那里去了,夜漆黑一片,风越刮越大,呼呼作响的大风吹得树叶哗哗哗往下走。扳了一天玉米的马粉玲走在风中,摸着黑进了门,拉开灯,给胡二猫泡了点馍,啃了两嘴冷馒头,累的没有了一点食欲,喝了两口热乎乎的水,放下手中的馒头,弄了点驴粪,抱了一抱柴,把驴粪用铁锹弄进炕眼,用柴火烧了土炕。准备上炕时,发现了放在土炕上的半筐核桃,她拿起钉锤子,砸了两个核桃,剥吃了核桃仁,顺手把钉锤子放在枕头边,上了炕,合着衣服,躺在了土炕上。

天黑得早,六点钟太阳便落山了,六点半便彻底黑了,马粉玲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七点五十,睡觉还早,看电视也没有那个心情,她想合衣在炕上躺一会,等不那么累了,再起来把那个冷馒头吃完。

这么早睡觉也睡不着,马粉玲躺在土炕上,胡思乱想起来。

以前她也是经常半夜回家,到家时,要喂猪喂驴,最少也得忙乎一个小时,现在就一个胡二猫了,可省事了。往常还要早早起床套着毛驴磨面,现在没有了毛驴,小麦也卖完了,想磨面也磨不成了,没有面了,去买一袋子,扛回来能吃一两个月,虽然费钱,但也省事多了。王老板说了,现在这个年代,不存在不种地饿肚子的事,只要你有钱,不要说想吃面,就算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你只要有钱,想吃都能吃到。

听说城里人不种地,没有地种,也下不了种地的苦。大姐告诉她,城里人如果照样种地,农村人跑到城里干吗?农村人跑到城里,背井离乡,一是为了挣钱,挣农村挣不到的钱,二是为了活得更舒服一点,在城里搬砖头都比在农村种地强。狗狗在电话里对她说过,城里人多的比农村的蚂蚁都多,车多地交警叔叔忙不过来,要靠红绿灯指挥,红灯停,绿灯行。

马粉玲心里一直有件事想不通,城里人不种地,农村人挤着往城里跑,谁来种地?大量的人不种地,那里来的粮食?曾经的饥饿让许多人死于饥饿,现在只要有钱就会解决饥饿,钱成了万能的,可钱不会长出粮食,粮食是从那里来的?

王老板对她说过,粉玲,你不要愁吃饭的问题,我们村没有粮食,可以从外村往进买,外村没有了,可以从外乡、外县、外市、外省调运,我国没有了,可以从外国往进买,只要手中有钱。王老板说,现在整个地球就是一个村,我国加入了世贸组织,和国际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了,现在做粮食生意,不能像过去一样只考虑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的供求关系就足够了,现在眼光放在一个省、一个国家都不行,要放眼天下,天下是什么?天下就是整个国际社会。做粮食生意这几年太难做了,比如那玉米和大豆,我们国家缺口多着呢,供不应求,这在过去,粮食贩子以为玉米和大豆一定会涨价,可这些年不行,外国的玉米和大豆多着呢,我国可以大量的进口,即使我们国家不种一株玉米和一个大豆,也有取之不尽的玉米和大豆。而且外国的玉米和大豆许多都是转基因的,劳动成本低,产量高,进口价格便宜,许多国人宁愿要进口的玉米和大豆,也不要国内的玉米和大豆。

王老板的学问高,眼光远,王老板想的,马粉玲想不来,王老板说的,马粉玲听不懂。

马粉玲总觉得如果整个世界都不种地了,粮食从那里来?或者说种地的人越来越觉得种地太累太苦也弄不来钱,种地的人便会越来越少,到那个时候,每个村的粮食都解决不了本村人的吃饭问题,那么还能从外村买来粮食吗?如果每个国家都缺粮,还能够从外国买来粮食吗?

马粉玲想着粮食的事,越想心里越乱,心里越乱,越想不出个眉目。

她望着灯,想着扳了一天玉米了,胳膊腕子跳得疼,也拿不了针,就不做针线活了。既然不做针线活,把灯开着,太费电,能节约点,就节约点,她心里想着节约电,便顺手关了灯。

风呼呼呼吹着,一片片落叶不甘心离开树枝,随着风四处游荡着,不时有一片片落叶被风带着敲打着破窗子上的玻璃,玻璃是去年马粉玲换的新玻璃。自从换上新玻璃后,夜风再也没有从窗户中钻进来,冬天睡在土炕上,暖和多了,不用担心半夜三更会被风吹醒,夏天也不用担心蚊子、蜈蚣、蝎子从窗户中进来。有钱就是好,破的可以换成新的,心里想要的可以变成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黑云已经布满了天空,天上没有了月亮,也没有了星星,只有黑压压的云,夜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破门已经被风吹开,一股股寒冷的风吹进了马粉玲睡觉的破窑洞,破窑洞不时地跌落下一小块土块。

风吹开了门,却没有吹醒马粉玲,胡思乱想的马粉玲太累了,终于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在梦中,马粉玲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胡一刀。马粉玲远远望见胡一刀穿着一身兽皮,在风中蜷缩在一个破洞洞里,洞洞里到处都是挺着大肚子的黑蜘蛛,黑蜘蛛不停地吐着丝线,堵住了洞口,那丝线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胡一刀钻在蜘蛛网里拼命地挣扎着。

马粉玲拼命地跑着,想救出胡一刀,当她快要跑到那个蜘蛛洞门口时,突然到处布满了浓雾,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慢慢走,当浓雾散去时,她发现那个蜘蛛洞就在她的身后,胡一刀被蜘蛛网缠得越来越紧,她转身拼命地向那蜘蛛洞跑去,马上要到洞口了,眼前再一次出现了浓雾,什么也看不清了,她只得慢慢地凭着感觉往前走,她慢慢地走着,走着。

在浓雾中走着的马粉玲,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她,任凭她怎么走,也走不出那张无形的网。她就在无形的网中走着,怎么能救出在网中挣扎的胡一刀?

马粉玲越来越感到了有一个无形的手在向她伸来,那手掐着她的喉咙,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了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她上身的衣服终于被撕扯开了,那人开始撕扯她的下身衣服,她拼命地反抗着。

马粉玲在反抗中,终于醒过来了,她感到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她感到了如针一样的胡须刺着她的脸,她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了一张魔鬼的脸,呲牙咧嘴,如驴脸,那脸太熟悉了,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也能够看见那张魔鬼的脸。

魔鬼,我要打死你!马粉玲吼叫着,本能地反抗着。魔鬼并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弱者,任凭马粉玲怎么反抗,魔鬼就是不放过她。

泪水模糊了马粉玲的眼睛,风越来越大,狂风吹进屋子,卷走了马粉玲落叶般片片破碎的衣服,却卷不走魔鬼。

痛苦的马粉玲终于摸到了放在枕头边的铁锤,拿起铁锤用尽全身力气向那魔鬼的头部敲去。

“咣当”一声,宛如砸烂了一个核桃一样,声音是那么的清脆。不可一世的魔鬼终于松开了魔爪,从马粉玲的身上滚落到了炕上。

魔鬼死了,拉开灯的马粉玲发现土炕上躺着一个死去了的魔鬼,魔鬼头部不停地往出冒着黑血,宛如黑蜘蛛被人揉死后流出来的黑血一样,不过比黑蜘蛛的血要多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