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静恬的高考和初恋危机

疯狗浪撕扯着大西洋海岸,排山倒海,整个海区,除了疯狗浪和那些波诡云谲的电子云,空荡茫然。

可是,静恬的心一点也不安静。看着纪录频道播放的百慕大纪录片,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惨不忍睹的高考成绩:433分。

这岂不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这恰恰是今年的本科最低录取线,这也就意味着假如静恬的运气足够好的话,还可以勉强混一所三流的本科院校,可是,静恬的运气怎么能足够好?刚刚接到男朋友大卫打来的电话,他竟然上了重本线,也就是说,当初两个人说好的一起读大学的梦想到头来只能是镜花水月,只能是竹篮打水。

闭了闭被泪水浸湿的眼睛,静恬的脑海里往日重现。

两年前,当大卫在微信公共群里公布第一封追求静恬的情书的时候,大卫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班里的二流学生,而静恬,却是火箭班里的前十名,是有名的美女加才女,是老师手心里的宝啊。

那个晚自习,学校的师生公共群里,突然上传了一条求爱信息,一个叫大卫的家伙直接叫嚣要用一百封情书拿下本年级的第一才女静恬,而且还要在高三毕业的典礼上牵着静恬的手大大方方地离开母校,说是给自己的青春一个华丽的交代。

轩然大波!

静恬成了无辜的喜羊羊,大卫,却是那一个爱上羊的灰太狼。家长学校轮番轰炸,都不能阻止大卫的狂妄之举,在第六十封情书公布的那天晚上,大卫这个狂妄之徒竟然在学校的操场上点起了心形荧光棒,而且还雇佣了几个铁杆兄弟在那里用他们粗哑的嗓子唱情歌,当情歌从操场上传到安安静静的晚自习教室里,静恬终于走下了圣坛,将自己的手握进大卫的手里。

家长束手,学校无奈,这是一个不允许开除学生的时代,这是一个允许学生狂妄悖逆的时代,这是一个有学生保护法的时代。

除了静恬,谁都不能拒绝大卫的狂妄。

可是,静恬,沦陷了。

从高中二年级,静恬,就成了一个踏进中学生恋爱阵地的女孩子,当别人都为了高考拼命挤进火箭班的时候,静恬带着大家都理解不了的微笑,搬着自己的书,离开了那个充满了火药味的战场,还说自己是为了追求真正的青春,真正的自我。

恋爱的岁月那么容易度过,大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静恬,就像那个痴心的秋翁守候着自己的牡丹园一样,静恬切切实实做了两年大卫的小公主。每天,两个人的身影就是校园里那些青春期男孩子女孩子的眼里最美的画面:静恬渴了,手边就会有饮料或者茶杯,食堂里的饭菜不合口,大卫就会守在生活老师不容易抓到的角落里为静恬等候外卖小哥那带着各种美食的摩托。

多少女孩子因为大卫的周到和自己的男朋友闹意见耍性子,可是,这恰恰是静恬的骄傲。特别是在毕业典礼上,大卫实现了当初的誓言,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静恬的手,和老师同学一一打招呼,大摇大摆地带着静恬,跨上了摩托车,风驰电掣,呼啸离开,在一片滋味各异的目光里,大卫,收获了属于少年人的成功与风光,而静恬,在风光逝去之后,饱尝了锥心的痛。

大卫说他想报考南方的学校,说那里有小桥流水,有许仙与白娘子的传说,有浪漫的爱情,这最后一句是是静恬说的,说的时候,静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鼻音有些重。大卫在电话里听出来了,可是大卫除了打哈哈,也没说安慰的话。静恬知道,大卫的心,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不是猜疑,是因为静恬知道,在班里有一女生一直喜欢大卫,可是大卫说他只喜欢静恬,平时连看也不看一眼那个痴情的女生,可是,静恬刚刚在群里知道了那个因为大卫而发奋的女生竟然考出了630的成绩,比大卫还高一些,也就是说,假如那个女生不放手,就很有可能和大卫考进同一所大学,这就是当初静恬自己对那个女生说的“笑到最后才是正真的得到”,这就是青年人圈子里流行的“真香定律”吧。

一滴苦涩的眼泪在静恬的眼眶里打转转,最后竟然没有流下来,静恬顽强地咽回去了,那一滴苦涩的泪水,注定要任性的静恬一个人独自滴在心头,成为青年时代成熟的礼物,交给无情的岁月和已经破碎的初恋,悬挂在从此走向孤独的长大的路上,就像勾践的那枚苦胆,时时舔舐,提醒自己那些不再回去的荒唐和任性。

那个女孩子长相也算不错,只是皮肤不如静恬白净,可是两个人的性格却是两个极端。静恬是那种乖乖女的样子,可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劲儿,再加上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静恬就有些自作主张的样子。

静恬的爸爸妈妈是为了偷生弟弟辞去公职去了BJ,没想到在那里混得不错,不光如愿以偿地生下了男孩,还经营了一家不错的饭馆,专卖家乡的一道名吃“羊肉汤”,几年下来买了房买了车,妈妈原本是一个中学教师,为了生儿子丢了公职又放弃了女儿静恬,爸爸就对老婆分外地疼惜,也就对女儿静恬格外地觉得亏欠,所以,静恬的生活费比起一般的同学,高出了不少,再加上学习较好,爷爷奶奶也是由着静恬的性子来。可是,那位女孩就不行了,女孩子的爸爸因为她的妈妈生了两个女儿借口打工外出,常年不回家,就算过年的时候回来,两口子也是吵个不休,所以,那个女孩的性格有些自闭,不太爱入群,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偏偏喜欢上了又阳光又狂妄的大卫。

静恬的世界,在高考成绩出来的一瞬间,变成了眼前纪录片里的百慕大疯狗浪,喧嚣,汹涌,却又死一样地寂寞狰狞。大卫在电话里不咸不淡的言语就像记录片里解说员那充满了磁性却绝对平静的声音,波澜不惊地穿透了静恬对未来的幻想,这些曾经美丽的幻想现在碎了一地,泛着点点伤心的光芒,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的任性与不甘,和静恬默默相对。静恬不想让自己作为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爱情的战场上,即使失去了高考,静恬也不想失去一个女孩子的尊严,也许,是该好好反思的时候了。

可,眼前无非就只是两条路,一条是进复习班,接受魔鬼地狱一样的考验,以期明年再战时打个翻身仗,另一条就是好歹选一所大学上上,以后努力通过考研翻盘。可是,静恬在心里说,翻盘,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和大卫站在一条所谓的平行线上还是为了自己曾经认为的好学生尊严?为了这些,值得去耗上美好的青春吗?也许,人生另有活法,可是,另一种活法在哪儿呢?

百慕大的疯狗浪更凶恶了,一口就咬掉了一只中型的帆船,帆船的桅杆尖在雪白的疯狗浪里一点一点地沉沦,解说员的声音更沉重了,解说员说所有在百慕大沉沦的船只或者在百慕大上空消失的飞机都找不到任何残骸或者信息,就像他们从没来过这个诡异的海域。静恬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沦,她宁愿自己那所谓的青春期里令那些少男少女羡慕的爱情故事从未发生过,就像消失在百慕大的轮船和飞机,杳无音信,查无此物一样,该多好啊。

静恬不再看电视机,她把眼睛转上墙上的一张世界地图,在那里,静恬准确地找到了大西洋里的百慕大,那个神奇而又诡异的海域此刻就在静恬细细的手指尖上闪着幽兰的光。静恬突然想起地理老师曾经说过,百慕大地处北纬30度线上,而且这个线上有好多在世界上号称诡异的地方存在,什么古代埃及,古代巴比伦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金字塔和中国的长城和兵马俑等等。

沿着这条神奇的线,静恬的手指一直滑动,静恬忽然就觉得应该在这条神奇的线上走走,也许,命运的神奇就会出现。眼前的迷局,未来的不安,说不定会在这条神奇的纬度线上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静恬的手指恋恋不舍地划着,那些以往只是地理书上的地理名词一下子活过来,在眼前的地图上跳来跳去的。

翻了翻钱包里的银行卡,静恬认真地查了查自己的私房钱,除了爸爸妈妈给的生活费攒下的,还有历年来的压岁钱,银行卡里大概还有2万多块,这些钱,想去百慕大和埃及金字塔,也许有些捉襟见肘,可是,同是北纬30度的地方,在中国也有好多。静恬就从自家的家乡开始检索地图,这个大省竟然有一部分被这条神奇线穿过,而且,好巧不巧的,穿过的这一部分,就是静恬的家乡。最后,静恬看中了四川,这也是一个北纬30 度的省份,但几乎是整个中国北纬30度线穿过最多的地方。

去一趟四川,对于静恬银行卡里的钱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在这样的一刹那的心情里,静恬决定了自己的方向,先去一趟四川,然后再规划自己的未来。说干就干,静恬开始上网寻求方式,比较再三,最后决定坐火车,一来比较便宜,这样就可以到更多的地方走走了,二来火车上人多,也许会有更多的人生奇遇。可是火车也有一条缺点,那就是从静恬的所在地,并没有直达四川任何地方的路线,静恬又回到一张中国地图前,认真,仔细地研究,努力回想课堂上老师们对地大物博的祖国的介绍,这一下,静恬的眼睛就落在了西安。

从西安中转,是一条最佳的路线。

再说,静恬心里说,长这么大,自己只顾了读书,爸爸妈妈只顾的生儿子和赚钱,十八岁的静恬,还是个从未出远门旅行过的可怜虫。别了,大卫。别了,以往的那些青涩的岁月。别了,那个以为爸爸妈妈爱弟弟大卫只爱静恬的黄毛丫头静恬!

收拾行李的时候,朋友圈里的一条更新的信息被大家伙迅速点赞,那是静恬的对手,那个一直暗恋大卫的女孩仿照仓央嘉措的诗写给大卫的表白情书。

致大卫

你认得我,或者不认得我

我就在那里

不远不近

你看得见我,或者看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爱上我,或者不爱上我

缘就在那里

不深不浅

你记得我,或者不记得我

我的过去都和你在一起

不离不弃

来我的梦里

或者

相忘于江湖

既然相逢

何不相惜

这样一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情书,彻底击落了静恬的骄傲,静恬死死盯着那一条又一条的评论,直到大卫的回应出现,静恬的眼泪终于浸泡了大卫的回应,大卫在朋友圈里说的是“谢谢你的爱”,大卫应该知道静恬一定会看到他的态度,可是,大卫也许不在乎,要不,大卫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静恬,说明自己的想法呢。

静恬红着眼睛,也套用仓央嘉措的情诗发了一条

致大卫

在可以相爱的日子里,我的灵魂和你在一起。

在不能再爱的日子里,我的回忆和你在一起。

寂然相爱

默然离去

然后,静恬关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心一意的离去。

火车站里的人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多,也许,暑假的人流还没有开始移动,静恬根据事先准备的内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诵那些旅游攻略和坐火车的流程示意图,可是当乱哄哄的人流一股脑地涌向站台的一刹那,静恬还是懵了,身不由己的被人流裹挟着向前奔去,好在行李不多,人也年轻,到底不曾被落下,等到跌跌撞撞上了车,静恬才是真正的定下心来。东张西望,想找到自己的那张卧铺,狭窄的通道,昏暗的光线,扑进静恬的眼睛,,那些用来指示的数字,一一在眼前流过,待到进入自己的卧铺厢的时候,静恬发现自己的下铺早已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位中年男人。

一看到静恬,那男人就问这是你的铺吗,静恬点点头。男人殷勤地想去接过静恬的行李,静恬本能地缩了缩手,那男人尴尬地搓了搓胖乎乎的两只大手说老母亲年纪大了,一时又没订到下铺的票,只好买了上铺,就问静恬愿不愿意调换一下,末了,那男人说,放心,差价我再补给你。

静恬好心地说,别,没事,不用补,我换就是了。

上了上铺,静恬才发现,那是一个坐也坐不直,又什么风景都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呆了一会儿,静恬再也没听到下铺提起补差价的事情,静恬对着虚空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那样容易相信人家的话,容易把人际关系想的纯净,想到这儿,静恬就想起了自己的一位老师,那是一个热爱旅行的人,她在和静恬的一次聊天中说过,旅行的时候,不能只带着眼睛,还要带着自己的脑子。可惜,静恬想,高二和大卫谈恋爱之后,就从那个班里搬了出去,再也没能听那位老师讲课,就是平时校园里看到了,静恬也早就远远地躲开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老师挺喜欢自己,而自己却有些辜负的意思,说到底,静恬对于自己和大卫的恋爱,底气不是很足,毕竟,在遇到大卫之前,静恬,一直都是乖乖学习的优秀生,是老师眼睛里的宝。

下铺的娘俩开始“唏哩呼噜”的吃方便面,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还用肥大的手掌抓着一直油乎乎的猪蹄,“吧唧吧唧”啃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上铺的静恬。静恬的肚子也有些饿了,从准备出行开始,静恬似乎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拉过来那只随身的包包,静恬掏出来一袋梳打饼干,刚吃了一口,对面下铺的一位年轻男子就招呼道:“上铺的那个小姑娘,下来,下来吃”。

静恬看看对面的上铺,空的,两个中铺上都是大人,似乎能被称为小姑娘的就只有自己。静恬一下子红了脸,她觉得也许旅客不能在铺上吃东西,这样会影响下铺的卫生,静恬就乖乖地爬下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那个叫静恬下来的男子就拍拍自己的铺说:“坐下”。

男子递过来一桶方便面,说别吃饼干了,容易渴,看你也没带多少吃的,是不是第一次出门啊。

静恬不接方便面,也不说话,她揣摩不透对方的意思,再说从小接受的都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吃陌生人的东西不喝陌生人的水的教育,这样一个刚刚参加完高考,一直以来只会背书做题而毫无社会经验的女孩子静恬,除了在生命的前十八年叛逆性地谈了一场被认为是自甘堕落的恋爱之外,别的出格的事或者超越教科书的事,静恬,还真是没做过,也没想过要做。

那个大胖男人的母亲这时才开口,说女孩子出门在外就是不能轻易要别人的东西,静恬看了看她的和儿子一样的大胖脸,心里没有感激反倒多了一些讨厌,刚才静恬好心让座的时候,这老太太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好像年轻人就应该义务礼让老年人似的,现在,又充什么好人提醒静恬,静恬听到这老太太的话,反倒是伸手接过了桶面,还冲那男子笑了笑,那男子指指隔壁的地方,说那里有热水,你自己去冲吧。

静恬吃面的时候,那老太太正在嗑瓜子,那厚厚的嘴唇却又是极其灵巧,飞快地将瓜子吞进去又飞快地将瓜子皮吐出来,一张一合,完全不见牙齿和舌头,有几次甚至差点就将瓜子皮吐到了静恬的面桶里,静恬小心翼翼地用手捂着面桶,仅仅将红色的封纸露出一点小口,用那只小小的叉子跳出一根面,尖尖的牙齿飞快地截断挑出来的面,唯恐一不小心被老太太吐进了瓜子皮。

吃完了面,静恬已是一头大汗,尽管空调的风凉凉的,可是面的热气和辣味,还是让静恬觉得有些燥热,静恬看到靠窗的小桌子上有一本杂志,抓过来就扇,可是,静恬分明就看到送她方便面的男子递过来的眼色,静恬定了定神,低头看去,才发现短袖衬衣上的一颗扣子有些松动了,而对面的那个胖男人有意无意的飘过来一丝意味深长的目光,静恬的脸又红了,她丢下杂志,急匆匆地爬到上铺,从包里拉出一件套头T恤,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沉沉的夜色已经渐渐笼来,餐车被服务员推来推去了好几趟,那些“叮叮咣咣”的瓶瓶罐罐在餐车上左摇右摆的,叫人完全没了食欲。静恬勾着头看下去,那对肥胖的母子已经昏昏入睡,而那个对面的年轻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对着笔记本闪烁不定的光线在认真看着什么,静恬用自己的小心思想了想,他应该是在看电影或者就是在玩游戏,因为在静恬的经验里,只要男生打开手机或者电脑,一般就会干这两样事,看那个人的样子,应该也比大卫大不了多少,那爱好,多少总会差不多的吧。

想到大卫,静恬的心又抽了一下,虽然关闭了所以的联系通道,大概大卫也不会发现吧,用小脚趾想想都知道那个女生的诗歌情书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会让一向狂妄的大卫的骄傲值瞬间4.0的更新,他还顾得上静恬的那封告别情书吗?静恬的眼泪再一次漫过眼睛,滴在两腮上,她狠狠地抹了一下泪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要坚强,就听到下铺传来轻轻的招呼声,原来又是那个送面的人。

送面的年轻男子这一次不是送面,而是拿出来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对静恬说,你看看,就会放心些,我不是坏人。

静恬认真去看那些证件,原来这个人是AH蚌埠人,已经28岁了,在西安的一家国际银行工作。看完了这些,静恬抬起头看着这个叫许文斌的人,他诚恳地说,我们到那边窗下去坐坐,你放心吧。

另一边的窗下,离卧铺稍远一些,如果轻声细语,一般不会打搅到正在睡觉的旅客,静恬不禁为这个人的教养在心底暗暗喝彩。两个人相对而坐,在昏暗的灯光和沉沉的夜色里,对方的面容都渐渐融进了模糊和亲切之中,从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静恬的心第一次开始了自由的呼吸。

许文斌先开了口,他直截了当地问静恬是不是高考失意从家里逃出来的。静恬有些吃惊,眼睛瞪的大大的,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许文斌在黑暗里笑了笑,我是经济师,我的业务就是要根据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来进行精确分析和准确估算,从时间上来看,现在正是各个省份公布高考成绩和录取分数段的时候,看你的年龄20岁左右,看你的神情你不像在读大学生,那么,你说,你是不是最有可能是高考失意之人呢。

静恬不服气,就算我不是大学生,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失意之人,说不定我是考得好奖励自己出来旅游一下的呢。

奖励?许文斌的反问似乎一下切断了静恬的反驳,要是你考好了,现在正是第一批录取志愿报名的紧要当口,你舍得往外跑,应该在电脑前紧张的查学校历年录取线和请人预算今年的名校录取分数段吧?

静恬趴在桌子上,弱弱地问,你既然看穿了我,一定会瞧不起我了。

许文斌似乎想伸出手来摸一下静恬的头安慰她一下,不知怎的,又缩了回去,半天,他才说,我是有些羡慕你呢。

静恬惊得一下子坐直了,羡慕我?

这一声喊得有一些响,旁边的铺上有人翻动身体的声音,静恬有些不好意思,又趴下去了,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沉重地呼吸着。

许文斌说,不是假话。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的听话的好学生,17岁就考上了中国科技大,接着读研究生,直到24岁,我才真正离开家,离开爸爸妈妈独立,小时候,为了读书,没干过一件出格的事,现在又被定义成成功人士,就更得步步为营,不得偏离,有很多时候我真想任性而为,只为自己的内心而活着,你懂么?

静恬摇摇头,又一想也许在黑暗里许文斌会看不清自己的摇头,又赶紧添了一句,我不懂,你那么成功,还郁闷,像我这样的人岂不是要死十八次?

许文斌轻轻的说,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人生的快乐和高考成绩无关,甚至和别人眼里的成不成功也无关。

静恬问,那和什么有关呢?

许文斌说,和自己的心,只和自己的心有关。只要你能真心对待自己的想法和需求,你就是快乐的。就像你现在,想出来走走,你就出来了,这不就是很快乐吗?可是我……

后面的话被许文斌硬生生地掐断了,他在黑暗里沉默着。静恬也没有说话,她在想这样一个得风又得雨的人,年纪轻轻就那么成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这就是老师在有一次作文讲评的时候说的“缺少什么什么就是好的,心态决定人生”这么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好半天,静恬终于开了口,她慢慢地说,你说的呢,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还真想和你换换,如果老天爷叫我们换的话,你愿意吗?

许文斌说,就怕你不愿意,包括年龄,我们都换,好不好呢?

静恬问许文斌,那你想回到18岁干什么呢?

许文斌轻轻笑着,追女生,追那个我喜欢的文科女生。

静恬轻轻“啊”了一下,你们男生就只爱追女生吗?你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考上了好大学就把那个因为你们而没考好的女生像丢掉旧款一样换上新款吗?

你就是那个旧款吧?你是因为和男孩子谈恋爱没考好的?天呢,天下的女生还真的都一样呢。

静恬就呜呜咽咽地讲起了大卫和大卫的100封情书的故事,讲了自己的433分和那个暗恋了大卫两年的女生的630,还讲了大卫的重本录取线,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就像一个在苍茫的大海上航行的孤独的流浪人终于偶遇了一片海中的孤岛,管它救不救命,管它有没有人烟,管它可不可以落脚,总之,总算有了停下来歇一歇的立锥之地。

许文斌摸摸索索在兜里翻出来一包手帕纸,推过来,到静恬面前,像个大人那样说,小丫头,你终于说实话了,你不是因为考得不好,你是因为失恋了,对不对?你是觉得你付出了可是你的大卫负了你,对不对?

静恬“嗯”了一声。

许文斌笑了,很轻。他对着静恬的方向说,小丫头,听你刚才的讲述,你叫“jingtian”,那么,是哪两个字,你要是不介意,就告诉我,我也不用再叫你小丫头了。

“安静”的“静”,“恬静”的“恬”。

那你为什么不叫“恬静”呢?

静恬破涕为笑,傻瓜,我姓“静”,又不姓“恬”。

许文斌也笑了,开心的说道,你笑了,笑了就好,我还怕你一直哭会招来警察,到时候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毕竟,你也许是个未成年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人贩子或者大坏蛋?

静恬说,你是吗,你要是是的话,那最好把你抓起来,也免得你干坏事。

许文斌说,你连我是好人坏人都不知道就敢吃我的方便面,还敢跟我聊天,胆子却是也够大的。

静恬说,吃你的方便面的时候,一是跟那个老太婆赌气,她都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就敢说你不是好人,反正我就感觉你比她好,我就帮你喽;二呢,那个时候我正在生自己的气,本来就不想好好活下去,吃不吃你的面,没多大关系。

“阿弥陀佛”,许文斌突然念了一声佛,夸奖自己道,嗨,没想到我无意中还救了你。

静恬说,你不光救了我,你还叫我觉得我可能有些想开了,我突然就觉得不是那么恨大卫了。

许文斌说,这可不干我的事,我可没劝你不叫你恨他,你怎么想开的呢。

静恬说,就是那心里话说出来了,憋了那么久,越憋越就觉得自己委屈,所以就把委屈记在了大卫头上,现在心里亮堂了,细想一想,大卫也没强迫我跟他谈恋爱,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怎么能怨别人呢,最多,大卫就是我走向这条路的引子罢了,至于那个女生,又有她什么事,我没考好,又不是她捣的乱。

许文斌惊奇地说,静恬,你行啊,挺有慧根的,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能不令人对你刮目相看啊,你要知道这样的境界连许多大人都未必有的。

静恬扬了扬头,窗外虽是依然昏暗一片,可是有一丝光透进了心里,她对许文斌说,不是我有慧根,是我的一位老师介绍我看过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叫《先谋生后谋爱》的,对我的影响很大的,可惜,那时候我只羡慕那些美女的奋斗历程,直到你刚才的话,才让我正在开了窍,知道了我自己的问题症结所在。

许文斌说,你说的那本书的作者还是我们AH人呢,现在好了,都是我们AH人帮你走出迷局的,不过你的那位老师也蛮厉害了,竟然叫你看这样的书,老师不是应该叫学生看高考书做高考题的吗。

静恬笑了,我们的那位老师可是和你说的不一样,她说有些知识,只是在高考考场上用一次,比如那些所谓的知识点还有做题规律,那样的知识出来考场最好全忘掉,可是有些知识,也许就是一生的财富呢,比如做人,做事还有教养,这些才是正真的有用的知识。

许文斌点点头,是这样的,现在回过头想一想,那些曾经的宝典呢,百战百胜的秘籍呢,除了读书的时候,后来确实也没什么用,不过,如果没有那些东西,考大学还真是吃力呢,所以,也不能说它们就真的没什么用途,对吧?

静恬说,老师也这样说呢,可是我当时一心都迷在大卫身上,根本学不进去,一听那些宝典秘籍就犯困,老师是看我状态不对,才介绍我看这样的书,她大概是想叫我迷途知返吧,可惜,我返回的有点晚了,不过,总算返了,还算没辜负老师的心意吧。

许文斌说,还有我,我也算你的迷途知返的老师吧。

静恬笑了,有一线光明,慢慢掀开了这曾经蒙尘高考心情之门,天,就要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