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在本章开始讨论差遣（missions）^注43的意义，即子和圣灵的奉差。作者首先论证，子和圣灵被派遣，并不能贬低他们与父的平等；然后为奉差作了一个基本的定义或描述，即这两个神圣位格在时间里的可见的现身，最后指出，在化身成为肉身的圣子的持久的可见现身，与以鸽子、风、火舌形象表现出来的圣灵的短暂易逝的可见现身之间，有着关键的不同。读者心中须牢记，对差遺的这一讨论是附属于上一章的论证的，尽管只是到第4卷末作者才明确地将奉差定义为在时间中启示神圣位格间的永恒生发（processions），从而正式地将奉差的语言包括在他于第1章拟出的法则之下，视之为显示子生自父、灵发自父和子的语言。奉差与可见现身之间的关联引起了一系列问题，它们必须在获得那一最终定义之前解决。

7．在这里被驳倒后，他们就找托辞说，“差遣者比被差者大”；据此父比子大，因为子不断地说他是被父差来的；而且父也比圣灵大，因为耶稣论圣灵说：“他是父因我的名所要差来的”（约14：26）；圣灵则比父和子都小，因为我们说过，父差他来，子也差他来，说：“我若去，就差他来”（约16：7）。

对这个问题，我首先要问的是，子被差是从哪里到哪里。他说“我从父出来，到了世界”（约16：28）。所以被差是从父出发，到世界里来。那么这位福音书作者所说的“他在世界，世界也是藉着他造的，世界却不认识他”（约1：10），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然后补充说，“他到自己的地方来”（约1：11）。他到的地方当然也就是他奉差前往的地方。他被派到这个世界里是因为他出自父并进了这个世界，若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了，则他被派往之处也即他已经在之处了。

试想上帝借先知之口所说的话，“我岂不充满天地吗？”（耶23: 24），这话若被归于子——因为有些人认为子藉先知或在先知们心里说话——则他被派往之地必就是他已在之地了。人们会说，“我充满天地”必定是指“我无所不在”的。但若你觉得这话是父说的，那么他在何处没有他自己那“大有能力地从地极的这边达到那边，并且温和地治理万物”（智8：1）的圣言和智慧呢？他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没有他自己的灵。所以，若上帝是无所不在的，他的灵也是无所不在的。所以圣言也被差到他原来所在的地方。《诗篇》作者也找不着什么地方是可以逃避上帝的面的，他说：“我若升到天上，你在那里；我若在阴间下榻，你也在那里”（诗139：8）。他要叫人了解上帝是全在的，于是就先提到他的灵。他在前面是这样说的：“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灵？我往哪里逃，躲避你的面？”（诗139：7）。

8．因此子和圣灵既都被派往他们原来已在的地方，我们就必须问，我们当如何了解子或圣灵被差遣——没有什么经文说父被差遣。关于子，保罗写道：“及至时候满足，上帝就差遣他的儿子为妇人所生，且生在律法以下，要把律法以下的人赎出来”（加4：4－5）。他说：“他差遣他的儿子为妇人所生”——当然了，他用“妇人”一词，并非指她失去了童贞，而只是按希伯来习语点明性别，这是每个大公教教徒都当知道的——所以当他说：“上帝就差遣他的儿子为妇人所生”，他就十足地表明了子被“差”的方式，乃是“由妇人所生”。所以，就他为上帝所生而言，他是已经在世界了；但就他为马利亚所生而言，他是被差到了世界。

此外，他被父差来并非没有圣灵。父差他来的时候，即叫他为妇人所生的时候，决不是没有自己圣灵的帮助来成就此事的。不管怎样，当童贞女马利亚问天使说：“怎么有这事呢？”（路1：34），她得到的回答是再清楚不过的：“圣灵要临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荫庇你”（路1：35），马太也说：“马利亚从圣灵怀了孕”（太1：18）。甚至可以说基督自己借先知以赛亚之口谈到了自己将要降临的消息：“现在主上帝和他的灵差遣我来”（赛48: 16）。

9．也许有人要逼着我们说，子也是被自己差来的。因为马利亚怀孕生子，乃是三位一体的作为，而万有都是由三位一体创造的作为而来的。他想要知道，若是子差了自己来，又怎能说是父差了他来呢？为了回答他，我首先要问：若子将自己分别为圣，父又怎样将子分别为圣呢？因为主肯定了这两种情况。一是说：“父所分别为圣，又差到世间来的，他自称是上帝的儿子，你们还向他说，你说僭妄的话吗?”（约10：36）；一是说：“我为他们的缘故，自己分别为圣”（约17：19）。我还要问：若子舍了自己，父又怎样舍了他呢？使徒保罗说到了二者，一句是“上帝不爱惜自己的儿子，为我们众人舍了”（罗8：32）；另一句是关于救主的：“他是爱我，为我舍己”（加2：20）。我想那人若明白这些事，就会回答说：因为父和子的意志相同，而且他们的工作不分。这样他就该理解言成肉身和童贞女生子的事了，这事乃是由父和子不可分的工作成就的；当然了，圣灵也绝不可被排除在外，关于他经上有言：“马利亚从圣灵怀了孕。”

如果我们问，“上帝是怎样差遣他的儿子的？”也许我们的意思会表达得更清楚些。父是吩咐子去，给子一个命令要完成呢，还是请求子去，或是建议子去呢？无论是以哪种方式做的，都确是凭着言成就的。但上帝的言就是上帝的儿子。所以当父凭着言送他时，发生的事就是，子被父和父的言差遣。这样，子就是被父和子差来的了，因为子是父的言。谁会坚持这么一种渎神的看法，认为父凭着在时间之内的言，遣出了永恒的圣子，以肉身形式显现于时间流程中呢？尽管如下说法是真实的：在太初与神同在且即神的圣言里，就是在神的智慧里，早已经无时间性地（timelessly）有了智慧于其中将现为肉身的时间。所以尽管在“太初有言，言就是上帝”（约1:1）的太初没有任何时间和开端，在圣言里却无时间性地有了言成肉身且住在我们中间的时间（约1：1，2，14）。“及至时候满足，上帝就差遣他的儿子为妇人所生”（加4：4），就是说，生在时间里，好叫那成肉身的言向人显现出来；而成就这事的时间早已无时间性地被包含在圣言之内了。所有的时间系列都已无时间性地被包含在上帝永恒的智慧里了。

既然子在肉身显现是由父和子所共同决定的，所以说那在肉身显现的是被差遣者，而没有在肉身显现的是差遣者，就是适当的了。那些在肉眼前发生的表面的事，发自我们精神本性的内在意图，所以称为“弥撒”（missa，被差遣者）就是合适的。此外，被取的人的形式只是子的面具或扮相，而非父的。因此不可见的父和与父同在的不可见的子，可说是一起差遣了子，使他成为可见的。但若他成为如此地可见，以致不再与父同是不可见的，就是说，若是不可见的圣言之实体变成了可见的受造物，那么我们就只得认为子只是为父所遣，而非为（他自己）与父一道所遣了。但他既然是取了奴仆的形象但仍保持着上帝的形象不变，就可知那在子里面可见的，就是由父和仍不可见的子作成的，就是说，不可见的父和不可见的子派出了可见的子。那么他为什么说：“我并不是由着自己来”（约8：42）呢？他是照着奴仆的形象这么说的，就跟他说“我不判断人”（约8：15）—样。

10．倘若子被派遣，是说他以受造之身向人外现，同时其内在的非受造的属灵形式却仍非人眼所能见，那么我们就很容易了解为何圣灵也被说成是被差遣的了。因为圣灵有时以时间中的受造物的外表可见地显现出来，或是仿佛鸽子降在主身上（太3：16），或是在主升天十天以后五旬节那天，“从天上有响声下来，好像一阵大风吹过，又有舌头如火焰显现出来，分开落在他们各人头上”（徒2：2，3）。这种肉眼可见的行为，就被称为圣灵的受遣。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使人看见他的实体，因为他本身仍旧像父和子一样不可见且不变，而是为了让人的心受外表可见之物的打动，从他在时间里的公开显现进入他隐藏着的永远临在。

11．《圣经》中没有一处写着说，父比圣灵大，或圣灵比父上帝小，因为圣灵取受造物显现出来，与上帝的言取了人子的形象显现，方式有所不同。人子之被取，并不是为了拥有上帝之言，像别的圣人和智者“胜过于他的同伴”（来1：9）一样；也不是为了多享有上帝之言，故而胜过别的智者，而只是为了成为上帝之言本身。因为言在肉体里是一件事，言成肉身又是一件事；就是说，言在人里面是一件事，言成了人又是一件事。“言成了肉身”（约1：14）里的所谓“肉身”，当然是指人，正如另一句话“所有肉身，都要看见上帝的救恩”（赛40：5；路3：6）^注44里的“肉身”也指人一样。不是没有灵魂和心智的肉体，而是“所有男人和女人”意义上的“所有肉身”。

于是圣灵显现所取受造物的形象，是与子从童贞女马利亚取了肉身和人的形象不同的。圣灵并没有使鸽子，或大风，或火舌成为有福的，也并没有使它们和自己的位格永远合在一起。但圣灵的本性也不是无常易变，以致这些事不是藉受造者表现，而是他自己有时变为一物，有时又变为另一物，如同水变为冰一样。这些表现按着需要应时出现，乃是“受造者服务造物主”（智16：24），被那自身不改变者的命令所改变，以便适时应机地将他向世人彰显出来。

确实，《圣经》称圣灵为鸽子，而论到那火焰又说：“有舌头如火焰显现出来，分开落在他们各人头上。他们就都被圣灵充满，按着圣灵所赐的口才，说起别国的话来”（徒2：3，4）。这样说，是为了表明圣灵是由火彰显出来的，正如由鸽子彰显出来一样。虽然如此，我们却不能说圣灵是神和鸽子，或是神和火，像我们称子为神和人一样。也不能像我们称子为上帝的羔羊一样，即施洗约翰所说“看啊，上帝的羔羊”（约1：29），也即使徒约翰在《启示录》里（5：6）所看见的被杀了的羔羊。因为先知的异象并不是藉着有形体之物向肉眼显明，而是藉着属灵的事物形象在灵里得见的。但看见那鸽子和那火焰的人，是用真眼看见的。不过，关于火焰，由于所用的词，我们不知道是用肉眼看见它的呢，还是用灵眼看见它的。因为经文不是说，“他们看见了分开的舌头，像火的舌头”，而是说，“有舌头如火焰显现出来”。通常我们不用“这对我显为这样”和“我看见了”来指同一物。对灵里所见物体形象的异象，说“这对我显为这样”，或说“我看见了”都是正常的；但对那些有形体呈于眼前的明显的东西，我们通常不是说“它对我显为这样”，而是说“我看见了”。所以关于五旬节的火是怎样看见的，很可以问：它是在灵里内在地被看见，只是看似为真呢，还是真正外在地为肉眼所见了？至于说鸽子降下，则从来没有人怀疑它是被肉眼看见的。

此外，我们也不能因为称子为磐石——因为经上记着说：“那磐石就是基督”（林前10：4），就称圣灵为鸽子或火。那磐石作为一受造之物已经存在，且由于某种戏剧性的行为而被用来象征基督，被称以基督之名；就像雅各用来枕头，浇油在上面以象征主的那块石头（创28：18）；或是像以撒，在负着那将焚自己为祭的柴时（创22:6）成了基督。所有这些东西都业已存在，被某一特定象征行为赋予了意义。它们不像鸽和火那样突然出现以指代这些事。在我看来，这两例更像是向摩西显现的荆棘里的火焰（出3：2），或百姓在旷野里所跟随着的云柱和火（出13：21，22），或律法在山上颁布时所有的霹雳、闪电（出19: 16）。所有这些物理现象只在指称某物时才发生，过后便不复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