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回到客栈,打开竹篮里的几只陶瓮,一一细看。
果然如那小伙计说的,吴家和孙家的盐细腻白净,钱家的盐暗沉粗糙,尝起来还有些苦味。小伙计说的每一句都不是空穴来风,却又都没有证据。
去几家盐号转了转,又在客栈内思索了许久,过了大半日的功夫,丁影也回到了客栈。
“主子,属下没有打听到太多有用的消息,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
元晗也能理解,毕竟一家商号生意如何都是保密的,不可能让丁影随意打听出来。
“就说说你知道的。”
“属下在钱家布庄转了转,布匹的样式颜色都比不上京城,也没有什么贵重的料子,要一匹云锦都没有。”
元晗失笑:“青州虽然繁华,也比不上京城。你去京城东市的布庄问,都不一定拿得出云锦来。也不怪你,在江南都是墨儿打点衣食住行,你不了解也是常事。还有什么发现吗?”
“钱家布庄都是些平常的料子,但是钱家娘子小姐却是出手阔绰,穿金戴玉,为青楼花魁花魁一掷千金都是常有的。”
“所以你是想说,钱家的花费与她们家布庄的盈利不匹配,所以盐号根本不是小二说的那样,不赚银子。”
“不仅赚,而且还是暴利。”
元晗沉吟,又问道:“钱家和王氏有没有什么关系?比如姻亲之类的?”
两个毫无关系的家族,想迅速建立起联系,姻亲无疑是最便捷的法子。但是作为士族之首的王氏,想要与钱家这样的平民商户联姻,身份差距太大。
元昀的孙侧君,虽然不是官家出身,但是孙家是皇商,孙家主也捐了个散官,勉强有了身份地位,远不是钱家能比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法子,便是王氏某个地位高的家仆,与钱家联姻,既能达到目的,又隐秘不为人知,毕竟谁会关心王氏的下人嫁了谁娶了谁呢。
本以为丁影打听不出来,没想到丁影却答道:“这个属下打听到了,王家大娘子身边有个打理外事的家仆,钱家有个庶子,嫁给了她当填房。”
打理外事的家仆,地位与墨儿差不多,的确算是高的了。王品燕又是王氏的少主,未来的家主,用庶子换来这样的姻亲关系,十分合理。关键是,这样的事儿丁影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这事儿现在不是什么秘密了。上月初,钱家布庄的掌柜与孙家布庄起了争执,钱家掌柜放出话来,她家有一位少爷嫁进了王宅,让孙家识相点。孙家掌柜一点不留情地戳穿她,说她家那位少爷,不过是嫁了大娘子的管事做填房。当时围观的人很多,所以属下一打听就知道了。”
上月初,也就是三月初,正是赵承睿在青州的时间,把这件事捅出来,自然让人把钱家盐号来路不明的货和王氏联系起来,这未免有些巧合。
而且元晗从孙家盐号的小伙计口中,听到了一些私盐的事情,另一边孙家布庄的掌柜又一口揭开王钱两家隐秘的关系,孙家在这件事情中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像是故意在引导别人的思路。
试想,赵承睿为了赵梓的死而来,先是有人将她的视线引到盐这个点上,一般人自然是要去城中的盐号走访。再安排小伙计告诉她,王氏在借着钱家的手贩卖私盐。又有孙家布庄掌柜的揭破隐秘的姻亲关系,赵承睿十有八九便要联想到,王氏在制盐贩盐,赵梓发现了什么,便被灭口。
但是如果没有确实查到的证据,赵承睿不会光凭推测,给朝廷上那道密折,她后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元晗目光一凝,赵承睿死在永亭县去澜折县的途中,走的不是官道,所以才会马车侧翻,摔下山崖而死。
赵承睿说过,永亭县是赵梓的外祖家,赵梓去永亭县尚且情有可原,那赵承睿去做什么呢?总不会是去探亲的。
元晗从行李中拿出青州的舆图,找到永亭县和澜折县。
青州富庶的一大原因,是多山多矿产。青州的矿产多集中在西北部铜崛县金沙县,而澜折县周边,是澜折山脉。
顾名思义,是青州最大的山脉,甚至连贯穿大周东西的春江主流,都只能绕开澜折山脉向东。澜折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这么大的山脉群,却没有矿产。
元晗盯着舆图上连绵不绝的山脉,或许,并不是没有矿产,而是朝廷不知道而已。
“我们去一趟澜折县。”
然而,元晗去澜折县的计划,却被京城来人延缓了。
陆雨风尘仆仆来到客栈,一见面什么话也没说,摸出一封密信交到元晗手中,然后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显见是累的不轻。
元晗接过信,一边拆开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京里发生什么了吗?”
陆雨一点不顾形象地喝完茶,用袖子抹了抹嘴:“京里发生的事情,那可是一言难尽,我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元晗拆开信,是梁玉的字迹。信很简短,只说了一件事,王倩与徐晶走得很近。
科举后投入元晗门下的五个人,旗帜鲜明地分成了两派。陆雨与刘霞,出身寒门,朝中无人照应。韩雯雯与王倩,出身士族。
虽然两派并无利益之争,又都是元晗阵营中的,这两派相交却不深。唯一一个例外,是梁玉。
梁玉与韩雯雯王倩一样出身士族,对于陆雨刘霞这样出身寒门的士子却没有半点偏见,加上梁辰和元晗的关系,她自己又不拘束什么礼法,性格和顺,梁玉就成了这两派的纽带。
刘霞娶了出身士族的杨崇,与士族派关系进了一步。王倩性格比较孤僻,出身士族却与寒门无异。
单是这五人小团体,其中的关系都十分复杂。也只有梁玉,能与几人都关系融洽,所以她能发现王倩微妙的变化,进而深究。
她现在写信,又让陆雨千里迢迢亲自送来,不会无凭无据,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