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琮替她拾起地上的纸包:“这么晚了,玦堂姐怎么还在城内?”
元玦接过纸包:“三姨的病反反复复,瑶堂姐抽不开身,便托我进城买药。我对京城不熟,直到天黑才买全了药材。”
“马上要宵禁了,堂姐还要出城吗?夜路难行,不如在城里住一夜。”
元玦摇头:“三姨还在等着我的药材,我得连夜赶回去。”
元琮想到答应过要替她们谋划回京一事,但近日来被刘云的婚事困扰,这件事就被忘在脑后,现在不免有些心虚。
“玦堂姐一切当心,我会找机会向母皇进言的。”
元玦千恩万谢离开,元琮却更加烦恼。元玦的事涉及朝堂,不能随意决定,总要先了解当年的情况,再探探元晗的口风。然而这些陈年旧事,要想打听清楚还不惊动元晗,实属不易。
元琮进度缓慢,元玦往来京城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颇有一种等不及了的态势。
这一切自以为“暗中”的往来,当然都逃不了元晗的耳目。
文茜将暗卫查到的事情一一禀报:“瑶小姐带着大夫回到皇陵后,三娘子的病已经有了起色,近些日子瑶小姐都在侍疾,与京城并没有来往。玦小姐打着三娘子和瑶小姐的名义和太女殿下的暗中往来,都是自己的意愿,与七娘子也没有关系。但玦小姐的生父,夏侧君近日来染病在床,病情危重,玦小姐的频繁动作可能与此有关。”
也就是说,元瑶初次进京,的确是为了给元昊延医。但元玦后来屡次进京,却只是个人的行为,与元瑶元昊甚至元昀都没有关系,可能只是为了她病重的父亲奔走。
但奇怪之处在于,她在京城的动作,仅限于和元琮接触,没有其它作为,让元晗感觉她所说的,希望能让元昀离开皇陵回到京城的目的,都像是个幌子,以掩饰她真正的意图。
虽然暗卫说元昀并没有指使元玦做这些事情,但想到元昀之前对于孙侧君的做法,怕她又故技重施,元晗吩咐文茜:“去查查夏侧君是什么病?怎么得的?”
文茜查出夏侧君乃是臌症,药石无医时,元晗已经顾不上这些疑点了。
元璜出了天花。
卫蕴冬一直都在犯愁元琮和刘云的婚事,元璜出了一些疹子,并没有太在意。等到元璜高烧不退,卫蕴冬才意识到不对。
太医诊断为天花时,卫蕴冬悲泣一声,软倒在元晗怀中。
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不仅仅是元璜,平日里在一起玩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病倒。大到六岁的元浅,小到还没满周岁的元璜元澈,足足有八九个皇女皇子病倒。
元晗当机立断,将所有没染病的孩子集中移到南书房外的院子里,后宫全部封闭,太医医官日日看诊用药。
元晗安抚下满宫惶然的情绪,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天花的源头从哪里来?宫中的宫侍没有染病的,第一个发病的元璜,究竟是怎么染上天花的?
御书房里气氛死寂,元晗怒火滔天:“查,给朕查。所有璜儿接触过的人、物,一件一件全都不能放过。”
第一次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青岚亲自带人从元璜身边查起。
元璜还不满周岁,接触到的人都是卫蕴冬信任的人,用的所有东西都经过细细筛查。青岚带人把元璜身边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没有任何疑点。
元晗好几天没有睡好,眼中尽是血丝,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她满意:“再去查,查宫里有没有宫侍染病,哪怕是洒扫粗使的小宫侍,都不能放过。”
宫中的宫侍不知凡几,查起来费时费力。
景成十三年七月,福郡王元璜和庆舒公主元澈相继病夭。卫蕴冬和杨崇深受打击,一病不起。元晗得知了消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也倒了下去。
一时间,宫里所有能做主的人都病倒了,重担便压在了元琮身上。
然而,噩耗还没有结束。
景成十三年八月,皇六子元洁、皇十三女元珞病夭。八月末,皇八子元浅病夭。
这一场灾难,病夭了两位皇女三位皇子,最受元晗宠爱的一女一子也在其中。后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卫蕴冬病倒不能理事,张疏桐所出的元浅也在病夭之列,梁辰所出的皇十二女元珂虽然痊愈,但仍需照料。其余君侍不是能力不够,便是资历不足以服众。
元琮第一次感觉到了皇帝肩上深重的压力。前朝事务虽然有左右二相相助,但仍有许多须得上位者做决策的。元晗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也只够元琮将重要的事情回禀一二,其余只能她自己决定。
待到天气入秋,元晗才渐渐好起来。元琮坐在她床边,挑一些重要的事情说给她听。
“高丽王染了咳疾不能理事,杨大人送信回来,准备近日里与王后一起,彻底铲除姜和信的势力。户部司农司主事李大人,又改良了新稻种,明年在城郊几处庄子里试种,后年便能推广到全国。诚王姨具折,江南的运河已经基本疏浚贯通,沿河设置的转运官仓成效显著,秋收后运粮的数量翻了一倍。”
“一倍不够,工部造船进展如何了?”元晗通常都是默默听着,只有遇到不满意的地方才会出言询问。
“屯田司有个亭长李茂,进献了一份图纸,说是自己闲来无事研究的,工部的几位大人还在商议中。”
“把这个李茂调过去,若是真的有才学,留在屯田司浪费。若是沽名钓誉之辈,也好教她见见真火。还有,让工部张榜下去,悬赏造船的匠人,不论出身,只要能对造船有用处。江南的运河修通,下一步就得修到京城的这一段,江南的米粮,最终要运到各地平抑粮价。以此算来,运力得涨千倍,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也才能抵得上朝廷付出的人力物力。运河修好了,不能让船拖了后腿。”
元琮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