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曲明舒所料,珠儿不堪忍受掖庭的刑讯,自陈是前些日子办坏了事,受了杨崇的训斥,心中不忿,就从太医署随意偷拿了些无毒的药材,想让刘云病一场,报复杨崇。
整个说辞漏洞百出,珠儿或许自己也知道,说完这些便触柱而亡。
晚间,元珣病夭。
卫蕴冬忙了一整天,安抚王恒,处理元珣的身后事,回到长乐宫时,元琮居然在。
“琮儿?你怎么没在南书房?出了什么事情?”
看他紧张的样子,元琮笑道:“儿臣没事,只是想着父后要处理五妹妹和惇父君的事情,必然劳累,来看看父后。”
卫蕴冬甚是欣慰:“你有这份孝心就好,南书房离内宫太远,你早点回去吧。”
元琮坚持:“儿臣陪陪父后,明日早些起床便是,一日奔波而已。”
卫蕴冬也不再反对,传了晚膳来和元琮一同用膳。
席间不免说到元珣。
“三妹妹和夫子告了假,在飞鸾宫中陪伴惇父君。皇兄病了,二弟也留在临华宫陪他,南书房就只剩下我和四妹妹。我听赵初程说,良父君不放心,今日下了学也要接四妹妹回去,明日只我一人了。希望皇兄早点好起来吧。”
卫蕴冬想到最近这些事情,看着元琮忧心的脸,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琮儿,你觉得清儿和云儿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这话问的突兀,元琮还是认真想了想:“皇兄虽然闹腾了些,很多人不喜欢他,可是皇兄待我赤诚,从没有因为我是太女而有什么特殊。云儿一直安安静静,明明不是他的错,却愿意替皇兄和人赔礼,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卫蕴冬整理了一番措辞:“琮儿,你身份特殊,宫里宫外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看着你,你应当感觉到了,夫子对你,比对别人都要严格。你与清儿年纪最近,一起长大,但是你要慎重着些,清儿闯的祸,万一连累到你。如同珣儿那孩子,她只是和你们玩了一回,便被刘云连累了。你惇父君现在悲痛欲绝的样子,你应当不希望父后有一天也会难过吧。”
元琮沉默,尔后反驳道:“父后担忧儿臣,可五妹妹的事情,是珠儿昧良心下毒手,和云儿无关。父后若是因此让儿臣疏远云儿,岂不是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卫蕴冬看着她认真却单纯的脸庞,竟说不出那些人心之中的黑暗来。元晗教她的是治国之道,夫子教她的是圣贤之义,她还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人心,卫蕴冬不忍。
“你母皇有十个姐妹,除了你十八十九二十二三位姨母,你可还见过其她人?”
元琮摇头。
“当年你母皇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她们才是呼声最高的继位者。你母皇被她们陷害过,暗杀过,如果她们有人成功了,现在这一切都是另一个样子,也没有你,没有父后父君们。你也一样。你们现在还小,等你们都长大了,有能力了,你还能不能稳坐太女的位置?琮儿,父后只有你,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元琮随着他的话,慢慢瞪大眼睛,想来是被吓到了。
卫蕴冬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罢了,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还有父后呢,父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卫蕴冬有这样的担忧,临华宫里也有相似的对话。
张疏桐一边给元清喂药,一边怒道:“纯昭仪这么没用,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住,反倒是带累了别人。以后毓秀宫的东西,你们都少碰。”
元清昏昏沉沉,只有元滢在一边应是。
元晗从飞鸾宫出来,本想直接回寝宫,路过毓秀宫时,突然又改了主意。这几天都没见到杨崇,珠儿的背叛,元珣的病夭,他一定吓坏了。
果然,进了毓秀宫,江碧同元晗说起杨崇的近况。
“主子自责得不得了,总说着要是不罚珠儿便好了。可是人若是心中有鬼,不是这次也还有下次,哪里能避得过来。主子去了飞鸾宫,被惇充华挡了回来,心中更是愧疚。这几日为五殿下抄经,现在刚刚躺下。”
元晗叹了口气,进了内殿。
杨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并没有睡着。熟悉的龙涎香停留在身边,杨崇睁眼,果然是元晗。还没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陛下,父亲总教我,待人要宽和。我真没想到就是训斥了几句,他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母亲说我不适合深宫,她是对的。悦姐姐,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
元晗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又被这久违的“悦姐姐”的称呼打动,到了嘴边的话更柔和。
“不是你的错,别太难过了。是朕不好,朕答应了素素要护你周全的。朕前些日子冷落了你,他们才会有机可乘,这不怪你。”
杨崇哭了许久,直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惊惶自责,都变成了眼泪。元晗也安慰了许久,直将他哄睡了,才离开毓秀宫。
“青岚,你从御前挑一些稳妥的人,换到毓秀宫去。”
御前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还要再挑稳妥的,陛下对于纯昭仪是真的用了心了。只希望纯昭仪不要辜负了陛下的这份心。
昨夜一番谈话,对元琮的冲击太大,以致于她白天在南书房都神思不属。
“殿下?”
元琮一惊,对上崔雅关切的眼神。
“殿下可是这几日没有睡好?要不殿下也回去歇一歇,读书是一辈子的事,不在这一时。”
元珣的事情,崔雅也略有耳闻。南书房的皇女皇子们,都告了假,只有元琮还在读书。
元琮想到卫蕴冬的话,若是不能快点站稳,以后妹妹们会盯着她太女的位置,想办法拉她下来,心中一阵焦躁。
“请夫子继续,读书一日不可荒废。”
崔雅心中感叹,现在看来,太女简直是个完美的继承人。勤奋刻苦,待人宽和。若是能顺利继位,也会是位明主。
可是未来如何,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