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声东击西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凡事都要等国君定夺,自己不拿个主意,能成什么气候?饶是如此,嬴驷的心中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现在很怀疑,车英是不是不愿让他再建功立业?

要知道,车英可是商鞅一手提拔起来的,嬴驷与商鞅有仇怨。一旦他即位,商鞅多半没有好下场!

“报——”

就在车英准备退去众将之时,一名小校快步跑进中军大帐之内,单膝跪地,朗声道:“国尉、太子,斥候回报,义渠人已经退往泾水西岸!”

“再探!”

“嗨!”

嬴华笑道:“哈哈!看来义渠人已经被打怕了,要逃回其老巢去了!”

车英捋须,脸色忽明忽暗。

“不,不对。”

嬴驷忽而道:“义渠人要班师,何故自西面而行?泾水以西,那是咱们秦国的共县,义渠人是要劫掠共县!”

“什么?!”众将都勃然变色。

“太子何以笃定义渠人会逃窜到共县?”车英蹙眉道。

闻言,嬴驷走到一侧悬挂着羊皮地图的架子边上,拿着一根直鞭,指着阴密以及共县的位置,沉声道:“共县为我大秦的边陲之地,与义渠相接壤,隔着一条泾水,北面为义渠,南面为秦国。”

“共县为秦之重镇,平日有数千守军驻防,屯粮甚多,义渠虽有数万之众,却轻易不能攻克。但是此番出征,共县之守军已被征用,此时兵卒不过千人,义渠人定能一战而下之!”

“这……”车英哑然失笑道:“太子,共县守军只有千人不错,但是义渠人要一鼓而下谈何容易?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我秦军再度合围?”

“国尉不妨换位思考,若你是义渠君,又当何为?”

嬴驷肃容道:“眼下已经临近冬季,今年的大寒来得甚早,届时义渠人被饿死、冷死的牛羊牧人将不可计数,义渠的百姓正在饥寒交迫,义渠君岂能置若罔闻?”

“二三子再看。”嬴驷指着羊皮地图之上,共县这个位置,说道:“共县背靠泾水,有城池之固。若我是义渠君,必将在泾水北岸再建造营垒,以共城、泾水营垒呈掎角之势,即便不能击退我秦军,也可进退有据,将所劫掠到的粮秣悉数运回义渠,再缓缓后撤。”

“这……义渠人能想出这样的计谋?”车英瞠目结舌地道。

听到这话,嬴驷淡淡的一笑,说道:“国尉,莫要小看自己的敌人,这样迟早会吃大亏的。义渠人当中,不能全是赳赳武夫。”

车英深深地看了嬴驷一眼,叉手道:“太子,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

嬴驷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负手而立,盯着挂在架子上的羊皮地图,细细的端详了一阵,暗自思衬,随后缓缓的吐出四个字:“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车英登时愣住:“太子,何谓声东击西?”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兄长,你不要卖关子了!”嬴华急声道。

见状,嬴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憨货,让兄长我装一下逼你会死吗?

车英笑了笑,说道:“太子,这是谁的用兵之道?孙子?吴子?还是姜太公的?恕我鄙陋,实在不曾见过任何一卷兵书上有这等兵法。”

车英当然没见过,更没有听说过,这是《淮南子·兵略训》当中的,作者刘安还是汉高帝刘邦的孙子!

“咳咳。”

嬴驷清咳两声,又道:“用兵之法,岂能遵循古制,循规蹈矩?这声东击西之法,其实与孙子(孙膑)当年所用的围魏救赵之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昔日魏军围困赵国都城邯郸,齐将田忌、孙膑奉命率军救赵,其趁魏都大梁兵力空虚,引兵直攻大梁。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

“依我看,咱们不妨将此法套用到义渠人的身上。”

“不可。”车英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太子,魏国不比义渠。义渠之地,千里荒野,虽有城邑,然则十分破落,无有粮秣,无有补给,大军直捣义渠腹地,恐关中有失,大军更有折戟于北地之忧矣!”

嬴驷淡淡的笑道:“国尉,这就是声东击西之法,与围魏救赵之法的不同之处。孙子所用的围魏救赵之战法,咱们不可完全套用。鉴于北地荒芜,一马平川,我建议,派出一支万人的劲旅,最好尽是骑兵与车兵,只带数日口粮,日夜兼程,大张旗鼓的深入义渠腹地,直捣其都城郁郅!”

“届时,国尉可率军包围共城,引而不发,传扬我军捣破郁郅之事,则义渠军中必将人心惶惶,不得不驰援郁郅。国尉可趁势追击,深入之师也能在半道上阻击义渠人,争取一战灭之,永绝戎患!”

车英闻言,眼中不禁大放异彩,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善。只是……率轻骑深入义渠腹地,甚是凶险,责任重大,不知以何人为将?”

“此计是嬴驷提的,嬴驷自当领军,责无旁贷!”嬴驷向着车英重重的作了一揖,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不可。”

车英忙扶着嬴驷,叹道:“太子为我大秦储君,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

“我大秦自立国以来,暴霜露,斩荆棘,拓地于西陲,几代国君薨于征辟西戎的疆场之上,始成霸业。嬴驷虽不才,却怎能忘了先祖之遗志?”

“这……”车英甚是迟疑。

嬴驷正色道:“请国尉放心。即便嬴驷死于沙场之上,君上定然不会责怪你,君上会以我这个儿子为荣的!”

闻言,车英的脸色发白,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嬴驷给一侧的嬴华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瓮声瓮气地道:“国尉,我一定保护好太子。义渠人欲伤害太子,必须从我嬴华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信你个鬼!嬴驷无力吐槽。

嬴华很是生猛,杀起人来不管不顾的,哪里能顾及嬴驷的安全?

车英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太子机敏,公子华勇武,我相信你们一定能不负众望,歼灭义渠人的。嬴驷、嬴华听令!”

“末将在!”

“令,你二人率领五千战骑,三千精甲,战车八百乘,只带五日口粮,直捣义渠腹地!”

“嗨!”嬴驷、嬴华轰然唱喏。

看着嬴驷渐渐远去的背影,车英的心情分外复杂。

嬴驷所表现出的计谋、胆魄,丝毫不下于其父嬴渠梁,以至于在心机方面,可能更甚,其深具国君应有之器度。

与嬴驷相处多日,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心思的车英竟然根本看不出其城府之深浅!

要知道,这还是一个未及弱冠之年的人!

此刻,车英是既期冀嬴驷能击败义渠人,大获全胜,但是一方面又不希望如此。

谁都知道,嬴驷率军大破义渠,会为其带来如何的盛名,至少以商鞅为首的群臣都不敢再质疑嬴驷,反对他承继秦公之位。

车英是左右为难,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简拔自己,对于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商君。车英能如何割舍?

罢了罢了,何去何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