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给你的御峰帖呢?”
梨月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身上摸索。
可此时此刻,御峰帖早已到了鬼箫手中,根本不在江南叶身上!
江南叶慌忙躲开,未等梨月生疑,却忽听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温雅的声音。
“梨月姑娘,你在吗?”
江南叶蹙眉,低头望向梨月。
“这是谁?”
谁知梨月却乱了阵脚,慌忙嘱咐江南叶道:“一会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出去。”
说罢,便离开了房间,将房门关严,不留一点缝隙,好像生怕被门外人发觉屋内有人一样。
江南叶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明业火,却听了梨月的话,乖乖待在屋内。
只听屋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梨月姑娘。那个男人会不辞而别,就说明他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
“我相信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江南叶听到这儿,自觉听了个明白。那男子倾慕梨月,想要带梨月回去成亲,可梨月心中没有那人……
想到这里江南叶只觉得心口一暖,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报不了的仇,我都可以帮你,你为什么要执着于那样一个纨绔子弟?他根本不可能懂你的痛苦!你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和我回去……”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她等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未等梨月搭话,却忽听一个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紧接着,那紧闭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飞扬的少年。
谁知门外那男子瞳孔猛缩:“是你?!”
江南叶嘴角飞扬的神色僵了僵:“苏孑?!”
屋外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才与他打过照面的御烽台公子——苏孑。
江南叶脸色一阵黑一阵白。
梨月见江南叶的脸色有些难看,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叶江这种家财万贯的纨绔子弟,怎么会跟天下第一门派的御烽台有什么瓜葛,一时有些怔忡,问道:
“你们……之前认识?”
却见苏孑提了提腰间的佩剑,冷声道:“上次算你运气好,这次,我不会再这么轻易让你跑了!”
苏孑向来是温文尔雅的性子,梨月从未见过他眼中闪着寒光的模样。
说着,苏孑低头看向梨月:“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
梨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却听见面前人不敢置信的提高音调,几乎要失去公子的翩翩风度。
“你知不知道,他是江南叶,是鎏砂楼的杀手,是鬼箫的帮凶!与你有着血海深仇!”
“什么?!”
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梨月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将她心中的一切摧毁无遗。她只觉眼前恍惚,脚下竟有些站不住。
“你、你说什么……”
她向后趔趄着,口中不断呢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却被身后的江南叶扶住,她回头看向他,希望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只需要一个否定的眼神,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站到他身旁,不假思索的坚定的相信他……
可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痛苦与挣扎,悔恨和不甘。无数种情绪缠绕着几乎要吞灭他身上绝无仅有的少年意气,却独独,看不见否认……
她慌忙推开他,趔趄着向后退去,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滑落。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分明眉目如初,却恍然间觉得那样陌生。
江南叶任由梨月将自己推开,僵在原地,手指颤抖着握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好像突然间,连挽留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江南叶?”梨月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所以,我们之前的所有,都是你装出来的,是吗?就是为了骗我手中的御峰帖是吗?那你得手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我……”江南叶张了张嘴,许多话哽在喉中,却吐不出来。
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可却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骗了她是真的,可他喜欢她也是真的。
“江南叶,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装!”一旁的苏孑见梨月伤心到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下猛地一疼,抽出腰上佩剑,直直朝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江南叶刺去,被江南叶堪堪躲过。
江南叶抬眼看向苏孑,再不掩饰他少年气中带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野兽一般的血腥气息。冷笑道:“我跟梨月的事情,轮不着你多管闲事!”
“你……”苏孑性情温良,嘴上不是江南叶的对手,持剑又狠狠向江南叶刺去。
这一刺却又扑了个空,看着有几分狼狈的苏孑,江南叶在一旁讥笑道:“御烽台的得意子弟?也不过如此。”
边说着,袖中边甩出叶片,直朝着苏孑的面门飞去。
苏孑却也不甘示弱地将叶片轻易接了下来。江南叶又连着甩了几个叶片,却都被苏孑挡了下来。
江南叶一时间有些烦躁。正打算上前与苏孑过招,却忽觉肩上一痛,转过头去,只见梨月手中持着一把被血完全染红了的短刀,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那伤在肩上,江南叶此刻却觉得心口如刀刺般疼痛。
梨月的呼吸声音有些颤抖:“滚,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向来玩世不恭的江南叶此刻竟慌了阵脚,一时间眼眶竟有些湿润。
“姐姐,别这样……”
“梨月姑娘,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他走?!”一旁的苏孑有些不明所以,赶忙上前拦到。
可梨月眼眶越发红了。她持着刀,对江南叶道:“你走吧。之前你替我挡了一刀,就当我还你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江南叶只觉心口痛得无法呼吸,眼眶不自觉红了许多。他看了看梨月决绝的模样,又看了看梨月身后,那若不是被梨月拦着,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苏孑,终于还是咬了咬牙,从窗口翻了出去。
只留梨月跌坐在地上,越哭越凶,最后哭得昏天黑地,晕死了过去……
那日以后,金陵城内便多了一个露宿街头的酒鬼。
那酒鬼蓬头垢面,看不出年纪。他脸上的面纱说什么都不肯摘,没有人知道那酒鬼的长相,只知道他疯疯癫癫,喝多了酒,就一个人哭。一个八尺高的男子,哭起来像是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江南叶这样浑浑噩噩的,已经不知过了几日。
二哥于梨月来说有着两次灭门之仇,他根本没有办法消除梨月对二哥的恨。而她又知道了自己为二哥欺骗她的感情,恐怕要更加恨自己……
梨月是江南叶长这么大,唯一一个让他有想要掏出真心,与之共度余生的冲动的人。他在离开杏花林以前,满脑子想得都是两个人幸福生活的模样。现在想来,竟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跟梨月之间竟然隔着天堑,根本无法跨越。
江南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两个两情相悦的人,能够走到这种地步……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跟梨月说,可他却再没有颜面去面对她……
如今,他满脑子都是他离开时,她决绝的模样,和她的那句“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日,江南叶如往常一样喝多了酒,躺在在草垛中望天,忽而听见一个过路人的谈话。
“听说了嘛!御烽台的苏孑公子过几日要大婚了!”
江南叶猛地坐起,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这么清醒,全然不顾那路人的恐惧,扯过那过路人的领子,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冷不防被一个醉醺醺的人拽到面前,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街上的醉汉大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一不小心是会出人命的,于是慌忙毕恭毕敬的说道:“公、公子您不知道吧!过两天御烽台那个年少有为的苏孑苏公子要大婚了,听说新娘是之前葬花阁的头牌,是个娼妓!你说这苏公子好好的,怎么……”
话音未落,衣领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你说谁是娼妓?!”
那路人吓得慌忙摇头:“没、没有……”
江南叶却全然无心听那人的解释,向后趔趄了两步,颓然坐回了之前的草垛中,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那路人赶忙整理衣裳,边整理,边狠狠白了一眼草垛中的男子。
“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