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节
石虎杀子

石虎夺权后，为了锻炼被封为太子的儿子石邃，命石邃开始独立处理政事、批阅奏章，当然重要的活动或者人事任免，还需石虎亲自参加或者报知石虎定夺，比如祭祀宗庙、任命刺史郡长、军事行动、判决死刑等。

石虎经营邺城多年，邺城让他更有安全感，于是他决定迁都邺城。他让众大臣讨论，尚书建议由太常祭告祖庙，石虎说道：“古来遇到重大事情，必要祭告祖庙，但不分割社稷。尚书可以仔细研究一下再告诉我。”大臣们于是请求派太尉祭告社稷，石虎同意了。

咸康元年（335）九月，石虎把后赵都城由襄国迁至邺城。进入邺城的宫殿后，恰逢天降雨水，石虎大喜，觉得这是个吉兆，命令赦免死刑以下的罪犯。

跟石勒一样，石虎对高僧佛图澄也非常迷信，他即位后对佛图澄非常敬重，专门下诏，让佛图澄穿绫罗锦缎的衣服，乘坐饰有浮雕和彩绘的车子。每当朝会的时候，太子石邃和三公级的高官要搀扶着佛图澄上殿，主管官员会大声喊：“大和尚到！”殿中包括石虎在内的所有人要起身迎接。石虎命司空李农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上门问候佛图澄，太子石邃和各位公卿每五天去拜见一次。佛图澄再后赵国中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中原地区长时间处于战火烽烟的状态之中，人们朝不保夕，尤其是下层劳动人民，特别追求渴望来世的幸福，佛学恰恰迎合了这种心理，加之受佛图澄地位超然的影响，后赵国内民众争相信仰佛教，信众争着捐钱建造寺庙，不少人到寺庙削发为僧，佛图澄的门徒渐渐发展到近万人，建立的佛寺达八百九十三所。

佛教在后赵地位特殊，和尚不用缴纳赋税和服徭役，一部分人为了躲避赋税和徭役，就选择到寺院剃头，还有一些人动起了歪脑筋，这就出现了“假和尚”。这个问题引起了石虎的注意，他专门询问众臣：“佛是皇室和公卿们供奉的神灵，平民百姓有没有资格信佛？”

著作郎王度等人回答道：“佛是外国的神灵，中国（指中原）的天子和各族人民不应该信奉。佛教自汉时传入，当时的朝廷也只允许西域人在城市中建立庙宇祭拜，不允许汉人出家为僧，到了曹魏一朝也同样如此。现今您应该禁止公卿以下的人前往寺庙祭拜，凡国人削发为僧的，统统纠正过来。”

石虎不同意这个说法，他说：“朕出生在边远荒僻之地，如今做了华夏各族的主人。至于祭祀的问题，不应强求一致，应该遵从各民族的习俗，国内百姓，不分民族，愿意信奉佛教的就信奉，朝廷不加干涉。”

石虎大搞建设，他命令在旧都襄国建造太武殿，在新都邺城建东、西二宫。咸康二年（336）十二月，全部工程完工。太武殿台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全都用珍稀的大理石垒砌。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发生，又挖掘了地下室，可以容纳五百禁卫兵藏身。大殿用瓦全部是彩瓦，用金子做椽头，用白银包裹柱子，用珍珠串成帘幕，真是巧夺天工，极尽奢华。石虎睡觉用的是白玉床，挂着流苏帐，又打造了金莲花作为帐顶。他又命令在主殿显阳殿后面建造了九座宫殿，挑选一万多美女住在里面，这些美女头戴珠玉，身穿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帝王临幸。石虎命人教她们骑马射箭、学占卜术，又设置了女太史，让她们学习各种女工活和劳动技能。石虎还别出心裁，组建了一千人的女子仪仗队，队员们都头戴紫巾，下穿锦缎，腰系丝绦，脚蹬五彩皮靴，手拿羽扇，吹奏军乐，英姿飒爽。

石虎命牙门张弥把洛阳的巨钟、九龙、翁仲（铜人）、铜骆驼、飞廉（上古十大魔神之一，是风神）打包运到邺城。这些铜像，都是当年魏明帝曹叡命人从长安运到洛阳，或是在洛阳直接锻造的。张弥让人制作了几个四轮大车，车轮上缠上丝网，类似于现在下雪天汽车车轮上缠绕的防滑链，起到防滑和减震的作用，车轮过处，车辙宽四尺，深二尺。在通过黄河的时候，其中一口巨钟突然滑落到了河里，张弥花重金招募三百名潜水高手潜入河底，用竹质绳索把巨钟罩住，另一头拴到一百头牛身上，一声吆喝，百头牛同时用劲往前拉，才把巨钟拉到岸上。张弥又命人建造了可以载重万斛（大约二十七万斤）的大船，把这些铜像运送过河。总之，历尽千辛万苦，这些东西终于被运到了邺城。

左校令成公段是个能工巧匠，他制造了一个两层大盘，又把这个双层大盘固定在一个高杆上面，高十多丈，大盘上层放置一个巨型蜡烛点燃，下盘站立几十名武士。石虎看到后，连连称妙。

咸康三年（337）正月，太保夔安率领文武共五百多位官员，向石虎劝进，让他由摄政天王改称皇帝，没想到在礼节性的推让过程中发生了意外——殿外双层轮盘上层的蜡油突然倾泻而下，流到了下层，当时就烫死了二十多人。石虎大怒，腰斩了成公段。这是不祥之兆，石虎决定仪式延后。

二月二十五日，石虎改称大赵天王，立王后郑樱桃为天王皇后，立太子石邃为天王皇太子。郑樱桃是舞女出身，十分美艳，当时被石虎纳为小妾。石虎的前两任妻子，将军郭荣的妹妹郭氏和清河大族崔氏之女崔氏，都是因为郑樱桃进谗言而被石虎杀死的，郑樱桃在除掉这两位大家出身的女人后顺利上位。石邃是郑樱桃的长子，他骁勇善战，很得石虎喜欢，但也遗传了石虎的残忍基因。他喜欢让美女梳妆打扮一番，然后砍下首级，洗干净放到盘子里，让客人观赏，然后又把尸体煮熟了吃掉，可以说是暴殄天物，变态至极！

石虎沉溺于酒色之中，喜怒无常。有时候石邃有事向他禀报，他会不耐烦地说：“此等小事，有什么好报的！”但有时候石邃不禀报，他又非常不满，斥责石邃道：“你为什么不禀报？”然后便是对石邃一顿鞭打。这样的事情每个月都要发生几次。这时候石邃的弟弟石宣、石韬又都受到石虎的宠爱，几件事情叠加起来，让石邃非常郁闷，继而对父亲石虎怀恨在心。

一次，石邃对中庶子李颜等人说：“圣心难测，我想学冒顿（公元前201年，冒顿杀父夺位），你们肯跟我一起干吗？”李颜等人一听，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热汗直淌，不敢搭话。

咸康三年（337）七月，石邃装病，不再上朝。他秘密集结五百多人到李颜家喝酒，酒劲冲头，他对李颜等人说道：“我要到冀州杀死河间公石宣，胆敢不从的，斩首！”结果众人被石邃挟持着没走几里，就跑得没剩下几个了，李颜跪下劝阻，昏昏欲睡的石邃只好折返。

这事儿传到了郑樱桃的耳朵里，她大吃一惊，派宦官责问石邃，石邃竟然杀死了宦官。

神僧佛图澄曾经对石虎说：“陛下不宜经常去东宫。”这次石邃假生病，石虎不知真相，准备前去探望，但他突然想到佛图澄此前的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他仍然不相信石邃会有害他的想法，他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是天下之主，怎么连父子之间都互相不信任了呢？”于是他让他非常信任的女尚书前去探视石邃。石邃叫女尚书近前谈话，突然间拔出宝剑，杀死了她。

这还得了，石虎顿时暴怒，命人抓了李颜等人严刑拷打。李颜经不住酷刑，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交代了。石虎下令，把李颜等三十多人统统处死，又把石邃软禁在东宫。但毕竟是亲父子，没过多久，石虎就赦免了石邃。

石虎在太武殿东堂召见石邃，石邃大摇大摆进殿，只是象征性地向石虎行了个礼。两人对谈，石邃对自己的罪行只字不提，没说一会就扭头走了。

石虎派人追上石邃，告诉他说：“太子应该前去拜见皇后，怎么说走就走！”石邃听了也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快步出宫。

石虎暴跳如雷，再也无法容忍，下诏把石邃贬为平民。当天夜里，石虎命人杀死包括石邃和他的妻子张氏在内的二十六人，挖了一个坑把他们埋了。石虎又把教子无方的皇后郑樱桃废为东海太妃，立次子石宣为天王皇太子，封石宣的母亲杜昭仪为天王皇后。